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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城楼上有人向下面摇旗。然后,城门开启,吊桥放下。
接着,两队骑兵组成的仪仗威风凛凛地驰出,戈甲曜日,斧钺生光。
然后,是彩羽宝幡装饰的仪仗五百副,罗盖如云,旌旗招展。
扶日上唇两撇精心修剪的胡髭,轻蔑地翘起,“中原皇帝就讲究这些个‘威仪棣棣,德容昭昭”。但凡出行,必仪仗浩荡。”
正在他嗤之以鼻的时候,所有仪仗都开出城外,噤若寒蝉、毕恭毕敬肃立两侧。就在扶日以为将看见镂金错彩的龙辇、上坐一位龙袍加身的皇帝时,令他意外的是,从城中驰出两匹并骑的骏马。
扶日一眼看见他给女儿陪嫁的名马飒露紫,以及英姿飒爽骑在飒露紫上的舒雅。
他眼睛一亮。
心爱的女儿,今日穿的是疏勒女人的传统服饰。
镂花织锦的长筒皮靴,色彩艳丽的丝绸连衣裙。裙摆为宽大的荷叶边。裙上精工刺绣着极具大漠风情的花纹,花色以紫、红、黄三色为主。胸襟处缀满珊瑚、金银、珠玉和宝石,在阳光下形成一圈璀璨的光辉围绕着她曼妙夭矫的身姿。
等他看清与女儿并肩骑马的男子,他的眼睛顿时如同暗夜里的闪电般雪亮。
好个英气夺人的男子,骑在高大雪白的骕骦马上,暗青色绣金龙的紧身窄袖锦袍,玄色刺绣夔纹的披风猎猎飞扬。头束闪闪发光的金冠,冠上镶嵌一圈各色美玉。
乌黑的剑眉有着横绝四海的威势,拔面而起的鼻梁如山峰般英挺,薄唇有着坚毅刚冷的线条。
尤其是那冷凝的容色,沉鸷的气质和浑身散发的威慑,一看就是长于军旅、神经百战的戎马天子。
也只有这样的天子,才会弃銮驾而选择骑马。
也只有这样的天子,才会跟女人并肩同骑。
萧辰自己也很奇怪,他会愿意跟舒雅并骑同行。出发时,起初她跟在队伍的后面,后来她骑马赶上来要跟他并行时,被他的羽林军挡住。
他勒马回身,看见舒雅穿着疏勒人的传统服饰,与中原女子行云流水般的衣裙不同,疏勒女人的连衣裙带着野性奔放的美。搭配着她立体而分明的五官、白得耀眼的皮肤,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种冲击连他这样刚硬的男子也抵御不住,当时就下了令,“让她过来吧。”
看着她策马而来,裙摆在风中高高飞扬,宛如硕大的花朵绚丽地盛开。他不由自主地愿意和她一道扬鞭并驰。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最心爱的那个女孩,他总是愿意将她抱到身前,与她同骑一匹马。
但是眼前这个,他丝毫没有将她抱到自己马上的想法,相反,他更愿意与她各骑一匹马,并肩同行。
远远地看见扶日可汗的那一刻,萧辰心里也是震动的。
他总算明白了舒雅为什么美得这样惊人,原来她的父亲竟是这样绝世的美男子。
而且这位绝世美男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混合的气质,既有大漠民族的彪悍,但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与优美。
这种矛盾冲撞的气质,不禁让人想起他的女儿,舒雅似乎也是一个极其矛盾的女子。他常常都觉得琢磨不透她。
想起那晚跟她在紫澜宫的彻夜缠绵。连他都吃惊自己竟有这样的激情和潜力,竟然可以鏖战一整夜无数次而不疲。
他有那么多女人,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狂热的云雨。
而她自从那一晚,仿佛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变化,他哪里有这份闲心去体会一个女人的变化。但确确实实感觉到她在变。
勒住马缰,从飒露紫上一跃而下,舒雅几乎是朝父亲狂奔而去,“父汗!父汗!”
她一头扑进父汗怀抱,抱住他的脖颈,将整张脸埋进父汗胸膛,不住地磨蹭着。
“舒雅乖乖!”扶日紫色眼睛泛起薄薄泪花,忽然将女儿横抱起来,抛到半空中,然后再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舒雅发出一声声狂喜的尖叫。
萧辰身后密密麻麻的仪仗队和羽林军,都骇然地看着这一幕。在中原,即使是父女间也不可以如此亲昵,如此不拘礼仪。
萧辰静静地望着这一幕,脸上虽然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是眼底隐隐有柔波流转。
抛接数次后,扶日才将舒雅放在地上,抬起她尖尖的下巴,仔细地打量她。
舒雅仰着脸,满面崇拜与景仰,痴痴地望着父汗,伸出手轻抚父汗上唇的胡髭,精心修剪的胡髭,越发衬出父汗高鼻深目犹如雕塑的俊美。
细看女儿半晌,扶日唇际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俯身在女儿耳畔啧啧赞叹,“乖女儿,这次你带来的男人,可不同往日啊。父汗不知道你有多少男人,但父汗只见过一个,就是你让德赤将他的遗体带到大漠的那个。说实话,跟今日这个没法比啊。今日这个,你父汗都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舒雅且喜且怨,沉下脸色嗔怪父汗,“父汗,不要贬低韶云嘛。当时若不是他突然身亡,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这会儿在大漠过着夫妻恩爱的生活呢。”
一抹哀思浮现在眼底,但同时,也有一丝明亮的喜悦和自豪,升起在眉宇间。她媚眼流波,向萧辰那边掠了一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低声在父汗耳边撒娇地说,“父汗不要自惭形秽,再年轻二十岁,父汗与他肯定是shuangfeng并峙,不分轩轾的。”
扶日一听,大摇其头。真是生女外向,这话音,明显已经向着那个男人。
再年轻二十岁才能跟那男人并峙?也就是说,现在还真比不上?父汗我是谦虚才说什么“自惭形秽”,我舍鹘(扶日本名)莫非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再年轻二十年,我绝对比这个男人更有气魄。他不过是打败了你一个女人,登上了至尊。我舍鹘干掉了二十多个兄弟,夺得汗位。
扶日这么想,他女儿可不一定这样想。不知是否明艳鲜丽的衣色,衬得她整个姿容也是容光焕发,仿佛有某种沉睡的情感,冲破了层层坚冰的封锁,正从她身体深处缓缓地释放和散发。
她喜滋滋地拉着父汗的手,向萧辰走去。
慢慢走近,扶日微微眯了眼,打量女儿带来的这个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歼灭了他的左律王。左律王、右律王是扶日的左膀右臂,萧辰等于是砍掉了扶日的一只手臂。
但是一想到女儿跟了这么强大的男人,扶日心底就对萧辰油然而升喜爱之情,也不介意自己被他折翼。
扶日以疏勒人平辈相见的礼节,将右手抚在左胸,率先向萧辰施了一礼,“本汗驱兵来此,并非贪取贵国土地,实在是救女而来。如今卫帝将爱女还我,我心甚慰,愿与贵国结为兄弟,永世修好!”
这当然是外交辞令,并非真言。萧辰十分明白,一壁还礼,一壁也说了一番事先准备好的辞令。
按理说,萧辰比他小十多岁。但从身份来说,两国之君是平等的,何况这次的议和也是平等的,没有一方提出过分的条件。
因此,萧辰也以平辈相见的中原礼仪,拱手微施一礼,“两国交欢,两君会盟,是生民大幸。朕新御宇,不欲彼此构恶,致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愿与可汗同享和平,共安天下。”
“好!同享和平,共安天下!”扶日抚着上唇胡髭大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邀请萧辰出席祭天地的会盟典礼。
萧辰这样不爱笑的男子,此时亦淡淡陪笑,拱手道,“可汗也请。”
两君走前,舒雅跟在后面,脉脉流辉的眼神,一忽儿看左边的父汗,一忽儿看右边的萧辰,眼里溢满越来越浓的痴醉与崇拜。
她发现,两个男子的背影竟几乎一样高大,一样雄拔伟岸。
猛烈的夏日阳光如同白炽的暴雨,洒照在这两个男人宽阔的背脊上,舒雅只觉眼眶蓦地湿润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如海Lang般拍打心房:这个世上,终于有一个男人能在她心中与父汗并肩了。
、第五章 扶日逼婚(2)
会盟典礼结束后便是宴席。
扶日无论征战何方,都会带上他最宠爱的烤肉师娄古。
此时,娄古就跪在大帐中央的火塘上,熟练地转动着铁架上的烤肉,麻利地往肉串上刷着香料。烤肉吱吱冒出的油滴掉落火中,顿时一股诱人的肉香弥漫开来,伴随着食案上美酒的芬芳清冽,加上微微炎热的气候,宴席上的空气不禁变得十分饱满、充盈、热烈。
扶日和萧辰并坐在最上首,舒雅坐在扶日下首。
酒过三巡,烤肉用铜盘端了上来,扶日和萧辰一人面前一盘,正好是一只羊的两半。
扶日问萧辰,“卫帝可愿以疏勒人的方式,弃箸,直接用手撕。”
萧辰唇际漾开极浅的微笑,将象牙箸往身后一扔,筷子噼啪摔得粉碎,他微微扬眉,以手指示肉盘,“可汗先请!”
“好,卫帝果然痛快!”
扶日大喜,与萧辰一道,用手撕肉,两君共同吃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