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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心中一震,身子立了起来,看着蓝云,心中涌起几分惶恐,迟疑的试探着问道,“是什么样的事儿?”蓝云心中闪过一丝愧疚,瞬间就抛诸脑后,仍然将自己计划原原本本说了,边说边观察柳依的表情。
柳依听到后面,眼睛越瞪越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你说什么?这就是你的安排?她才十五岁,你居然让她去做那样的事儿?那她这辈子岂不是都毁了?”说到这里,一向温婉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厉,眼睛已是通红。
蓝云心中一叹,有些心软,却是想好好安抚柳依。他用手轻抚她肩膀,耐着性子柔声细语的承诺道,“我答应你的事儿,一定会做到。我向你保证,就做这几件事,做完后我定会为她找个好男人。”
柳依此时心中已是大乱,什么也听不进去,一股恨意涌上心头,重重的将蓝云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甩,泪流满面,眼底都是绝望,疯狂的叫道:“找个好男人?说的好听!如同我一般吗?送给你那些狐朋狗友?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天天被关在这院子里,等你们临幸?都是爹生娘养,难道我们姐妹俩都活该这命吗?”
蓝云母亲去世的早,即使是父亲蓝玉,只因他是小儿子,也不像对待他长兄那般严厉,他被姑姑和大哥捧在手心长大。他出身显赫,姑父和父亲都是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只是因天生的冷淡性子,并不像京中纨绔般拈花惹草,到处招摇生事,反而勤奋上进,在同辈中已是佼佼者。这样的人,心高气傲,从小到大,别说叱责,就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哪里容得柳依如此大呼小叫。
片刻间,蓝云已是怒火冲天,眼中寒光闪过,一把抓过柳依的胳膊,捏的她痛楚难忍。只听蓝云那阴沉的声音响起,却是没有一丝暖色,“你就这般不愿做我外室?那当初是谁哭着喊着求我救你的?我身边都是些狐朋狗友?就凭你们这样的货色,不当外室还想当什么?”
言语间已是暴怒,蓝云拎着柳依往床上一扔,冷冷一笑“柳依,别给脸不要脸,你们姐妹两条命是我救的。我让你们生,你们就生;我让你们死,你们就得死。你信不信,我今儿个就立马能把你们姐妹送到那窑子去?”说完拉过一件披风,扬长而去。
柳依倒在床上,将脸埋在被褥里,泪水已浸湿一片,心中是满满的悲凉。她喃喃的呼喊,“爹爹,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为什么要留下我们姐妹俩,为什么?为什么?”
南京城的三山街在南唐和南宋时期,本是御街通道,在东北角有个承恩寺,因香火旺盛,来往行人游客颇多,渐渐的就多了些个百货摊贩,游艺杂耍,甚为热闹,在前朝末年形成了商市。洪武帝朱元璋在城内设立大小商市多处,三山街市居首位。
这一带除了书铺廊、裱画廊、毡货廊和绸缎廊等商铺,还有不少茶馆和戏园子,其中最为有名的是春台园,里面是那当下最红火的戏班喜福班。自打洪武帝入了南京城,定了天下,吴中一带的戏园子开始兴盛起来,而最盛行的当属由南曲演变而来的昆腔戏班。喜福社正是那昆腔班。(1)
这喜福社靠着一出《西厢记》大红大紫,在南京城里已是无出其右。话说当下,这喜福社最红的角儿却并不是那扮演崔莺莺的青衣,而是那扮演红娘的小花旦柳玉香。
那玉香出道不久,只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玲珑娇小,眉目如画,身段儿绰约多姿,媚丽娇俏。外表出众,而于唱戏方面又颇有些天赋,只要她一登台,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就能将那角色扮的入骨三分,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继而如痴如醉。
洪武帝励精图治,深恶痛绝前朝仕宦被官妓挟制,索性就革了官妓,同时禁止官员宿娼,一旦被发现挟妓宿娼,轻则被贬,重则罢职不叙。一干官员们哪里敢顶风作案,只能便宜行事,或在外面置了宅子,抬了那相好的做了外宅;或是追捧梨园红角儿。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那玉香自出道之日起,就如横空出世,上至王公贵族,中至士绅富商,下至贩夫走卒,竞相追捧,真真倾了个南京城,颠倒了众生,一时之间风头无二。自然而然,有不少男子拜倒在了她石榴裙下。
那分管织染所的工部左侍郎李祯就是其中的一位,此人洪武三年以儒士身份入仕,官途甚为顺遂,十来年时间就已坐到工部左侍郎一职。虽比不上户部和吏部,却也是朝廷三品大员。此人以端方君子自居,不好酒,不好文玩古董,不好名家字画,因出身富庶,更不好钱财。李祯虽好美色却不过分,后院也有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但为人谨慎,从不去秦楼楚馆。
此人唯一的嗜好就是好听昆腔,是喜福社的常客。爱戏又爱美人,那玉香一出道,就惊为天人,不禁心猿意马,神魂颠倒,千方百计想抬回去做妾。李祯是北人,虽已年近四十,却也生得高大俊朗,风度翩翩,身居高位已久,自有些气势,还以为手到擒来,谁知玉香却怎么也不肯依从。双方就僵持在了那里。
这一日,李祯散了值,因部里的事儿完成的顺当,心情舒畅,就又坐着马车到了喜福社,今晚唱的正是那出《西厢记》。只听那“一个欹斜云鬓,也不管堕折宝钗;一个掀翻锦被,也不管冻却瘦骸。今宵勾却相思债,竟不管红娘在门儿外待”,句句淫词浪语,却被个小玉香唱得娇腻柔媚,分外动人,堂下鸦雀无声,已是一片春意盎然。
李祯只觉那红娘较往日更加娇俏。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觉得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的红娘频频将眼风扫向自己,眼里媚意四流,春情婉转,当即就酥了半边身子。
堂上正唱得高兴处,变故即生,只见一二十来岁的男子,爬上台子拉着玉香就是亲嘴,嘴里还不停叫唤着,“我的个亲亲娘子哟,可真真是想死我了。”园子里众人已是瞠目结舌,一时谁也没反应过来。
只见玉香极为惊惧,花颜失色,被搂得个严严实实,想推又推不开,真真是楚楚可怜。玉香抬头想胡乱求救,却正好与李祯眼神相对,眼里流露出哀求之色,泪水奔涌而出,看着真是梨花带雨,玉容寂寞。
李祯早先就已打量了那狂徒一番,见其着一身庶人服饰,想必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而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还占了百般道理,脑里一热,就站了出来和那男子理论。
那男子愣了半饷,下意识的放开了玉香,站在那里从上到下看了李祯一眼,随即嬉皮笑脸道,“哟,出来个英雄救美的。”
李祯颇觉自己占了大理,正要上前理论,哪知那男子也不看他,一挥手,四周不知从哪涌上来一批人就要揍他。李祯哪里遇到过如此野蛮从事的,急得大呼,“住手!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我定要送你们去那应天府……”
话音未落,鼻子上已是挨了一拳。此时玉香在旁大呼救命,顿时激得台下一帮看客怜香惜玉之心大起,个个摩拳擦掌,纷纷上前,不到一会儿功夫,园子里已是打成一片。
正打得热闹非凡,李祯的脸上已经淤青带肿时,冲进来一帮衙役,却是应天府的,带头的衙役大手一挥,“聚众斗殴,全都给我带回去。”就这样,李祯稀里糊涂的被带到了应天府衙。
这是李祯生平第一次进衙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单独关了一间牢房,想那应天府知州不过五品官员,竟敢如此狂悖大胆,一时之间是又怒又恨,又惊又惧,开始拍着牢门大喊着要见应天府知州。
正大闹间,只听传来一声音,“哟,杨千户,您好好瞧瞧,莫不是我花了眼了,这不是那工部左侍郎李大人吗?”两男子走近,李祯细细一看,那两人正是一副武官打扮。来者还有谁?不正是那蓝云和杨时。
作者有话要说:(1)昆曲,原名“昆山腔”或简称“昆腔”,自明代以来被称为“昆曲”,现又被称为“昆剧”。昆曲艺术于元末明初发源于苏州昆山,明朝万历之前,昆腔还只是流行于吴中一带。《牡丹亭》什么的,现在还没出现。
现代眼光看,蓝云同学就是个渣男,但以那时的眼光却是再正常不过了。目前来说,柳依对于她比那物事好不到哪儿去。
、诈侍郎元凶尽显
蓝云和杨时今日穿的都是那武将官服,前者也罢了,后者居然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竟是一身锦衣卫服饰。锦衣卫在南京城已是谈虎色变,李祯一见那杨时,本还是趾高气昂,顿时止住了声,也不叫喊了,头顶开始冒汗,身子微微哆嗦,已是惊恐万分。
杨时笑眯眯的走到李祯面前,“李侍郎,你还真真是体谅我,我正愁没啥理由把你请去锦衣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