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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步辇上,两人并肩而坐,却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这样的寂静令人压抑。婉儿突然有些烦躁,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近日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可是因为朝中政事不顺?”
朱允炆微愣,眼神却是躲了开去,唇角挤出个笑容,有些勉强:“确实不太顺,近日朝中官员变动有些大,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在敷衍自己,婉儿脸色微变,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外面,不再多问。
两人一左一右透过帘子向步辇外看去,似是赌气般,整个途中没再说过一句话。夫妻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不知不觉间车驾已是到了马府。婉儿侧头看了眼允炆,只见他仍是那般面色冷凝,也不跟他打招呼,起身掀帘走了出去。朱允炆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直到秦全儿在车外唤他,方才跟了出去。
马全与宋氏早已候在门口,向两人行礼后,分别迎至官客与堂客的席中,一路上两人就没再说过话,就连眼神也无交流,直到分开时两人也只是淡淡颌首示意。宋氏从来只见过两人如胶似漆,何曾见过这般生疏之时,她心中一沉,轻轻拉住女儿的手,低声问道:“你俩可是吵架了?”
婉儿顿了顿,有些茫然的看向母亲,摇了摇头,却是低语道:“要真能吵起来也是好的。”宋氏却是没听见她的低语,见两人没吵架,略微松了口气。母女俩走了片刻,已是近宴席处,婉儿打起精神,脸上丝露出客套的微笑,准备应付席间的客人。
今日的堂客不是与东宫亲近的公主郡主,公侯夫人,就是与马全相熟的官员诰命,虽是人多,却是比宫中宴席轻省不少。婉儿看着大多是相熟的面孔,心中烦闷的情绪稍稍缓和。席上堂客纷纷上前向太孙妃行礼,婉儿脑中逐个对应着众人的身份,口中说着应景儿的客套话。
过了一盏茶功夫,行完礼见完客,宴席正式开始。婉儿见席上少了几个熟面孔,有些诧异的问宋氏道:“母亲,为何不见凉国公蓝家的几位夫人?世子夫人和叶夫人都没来吗?”宋氏的笑容立时凝固在脸上,过了半饷才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咱家是下了帖子,他们或许是有事儿来不了。”
蓝马两家向来亲近,以父亲与蓝云叔父的关系,何至如此,竟是连生辰宴也不参加?婉儿满心狐疑,还想再问,宋氏已是转过头去,与旁边的客人寒暄起来,显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到底是出了何事?这些人一个个举止都这般蹊跷。婉儿皱了皱眉,侧头对张嬷嬷吩咐了几句,张嬷嬷悄然离开了席间。
婉儿面上不显,相熟的人却是能看得出她满腹心思,竟是有些魂不守舍。宁国公主微微蹙眉,低声关切道:“婉儿,今日是你父亲的寿辰,你面上怎是不见半分喜色?”梅殷与父亲和蓝云走得极近,或许宁国姑姑会知道些实情,婉儿犹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姑姑,驸马近日是否跟你提过,我父亲与蓝家在朝堂上可是有什么摩擦?”
宁国公主一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婉儿,踌躇了半饷方才叹道:“婉儿,在去年的中秋宴上,允炆要纳太孙嫔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你可知纳嫔一事是谁的主意吗?”婉儿身子微僵,过了半饷却是笑道:“姑姑,这等事必是子虚乌有,若是真有,允炆不会不告诉我的。”
她竟然还不知道,宁国公主瞪大眼睛看了看婉儿,过了半饷方才道:“傻孩子,男人的事儿哪能说的清楚,我家驸马素来端方,不好美色,我们府上也纳了两三个侍妾,更何况是允炆?太孙嫔人选已经定了,就是凉国公世子的次女。蓝家与马家,大致就是因为这个生分了吧。”
婉儿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是本能的连连摇头,她断然道:“姑姑,我相信允炆。他说了不会就是不会。”宁国公主见婉儿笃定的样子,暗叹了口气,却是不再多言。就在这时,张嬷嬷回到了席间,凑到婉儿耳旁低声道:“老爷带着太孙殿下去了书房。”“就他们两人?”“还有黄子澄黄大人。”
婉儿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会儿,却是再也坐不住,借口更衣起身离开了后苑,只带着张嬷嬷一人往书房走去。两人拐过一条小径,刚至书房的庭院,就听到房中隐约的争吵声,婉儿和张嬷嬷脸色大变,对视了一眼,疾步向书房走去。
秦全儿和侍卫侍从连带马全的小厮侯在书房外,脸色都有些难看,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众人见太孙妃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口,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开口向屋内示警,已是被婉儿冷冷扫了几眼。太孙妃素来好脾气,这个眼神却是冷冽得让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黄子澄跳到马全跟前,嘴唇直哆嗦,气急败坏的指着他道:“进周,你当日可是答应了我这些条件,我才安排太孙殿下前来相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马全抬头看了看黄子澄,面色淡淡道:“刚才你们所提的条件我已是一一应下,我会伺机在兵部提拔其他东宫属臣,慢慢移交兵部之权。没经过太孙准允,我绝不再与凉国公信国公往来。太孙殿下也可再择勋贵之女入宫。我只是说那女子人选决不能是蓝家之人。”
朱允炆定定的看着马全,片刻后方才冷笑道:“师傅,别人说你贪恋权势,我向来都是替你辩护,可你今日所言却是让我心寒。我已经向你保证,婉儿永远会是我的正妻,你为何这般抗拒蓝家之女入宫?怎么?担心蓝氏进宫,会影响你与蓝家之间的关系?还是只有这样你才能将蓝家和凉国公牢牢把持在手中?”
马全素来平静淡定的脸上已是愕然,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朱允炆道:“太孙殿下,我再重申一遍,我这番考量绝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蓝家之女若进宫,蓝马两家势必有隙,还如何共存?燕王野心不死,磨刀霍霍,如此大敌当前,我们自己先就内讧,各怀心思,还如何与之抗衡?”
黄子澄却是插话道:“马进周,亏你也算当今大儒,这等话你也说的出来?娶妻当娶贤,身为正妻,就应如同孝慈高皇后那般。纳进个蓝氏,就能影响蓝马两家关系,那岂不是妒妇所为,将来还如何母仪天下?若真如此,你就是教女不严!”
马全冷笑道:“子澄,说你天真,你还真不自知,历朝历代,祸起萧墙之事还少了吗?后宫本就是你死我活之争,所谓后宫和睦,就是你这等迂儒自欺欺人,一厢情愿之想法。”见马全说自己是迂儒,黄子澄气得已是浑身发抖:“马进周,说到底,你就是想做权臣。”
面对黄子澄这番指控,马全眼中已是黯然,瞬间如苍老了几岁,他抬头看了看朱允炆,摇头道:“允炆,说到底,还是你对我起了猜疑之心。你我二人若是心结不解,你让婉儿以后如何自处。在你皇祖母去世后,我就开始犹疑是否该让婉儿入宫。我不想马家再出个命运一般无二的皇后,可你却偏偏不肯放手。”
说到这里,马全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这都是天意,我今日就答应你,燕王倒后我将退出朝堂,”
朱允炆未料竟是得到马全这番保证,正心生欢喜,忽听门外传来张嬷嬷的一声惊呼:“殿下,殿下,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门外众人转瞬间已是乱作一团。屋内三人面面相觑,朱允炆和马全对视一眼,同时向门外冲去。
朱允炆怀中抱着昏死过去的婉儿,耳旁传来张嬷嬷嘤嘤的哭声,他已是心神大乱。马全呆呆的瞪着面无人色的女儿,平日人精儿般的翁婿俩俱是如木头般傻在了那里。黄子澄却是冷静,拉过秦全儿急急道:“快,快去叫大夫,不,不,去宫中请太医。”
太医院令带着宫中的几个太医连滚带爬的赶到了马府,连水也顾不上喝,就轮番上前替太孙妃诊脉,诊完脉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约小半个时辰。朱允炆心中焦虑,脸色阴沉,就在快发飙时,太医院令上前行了个礼道:“太孙妃殿下之脉跳流利而不涩滞,脉率似数飞数之动象,当是喜脉,已近三月。”
说到这里,太医院令偷眼看了看皇太孙和马进周,顿了顿,战战兢兢继续道:“殿下有孕在身,又受了……受了惊吓,心绪激荡,方才晕了过去。下官已替她扎了针,稍过片刻,就可醒来。”他边说边擦了擦额头的汗。
太医话音一落,屋内却是鸦雀无声,一片寂静,片刻后众人方才反应过来。宋氏和张嬷嬷大喜过望,俱是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朱允炆呆滞的看了看太医,又看了眼婉儿,却是最后才反应过来,面露狂喜之色,他一把抓住太医令,急急道:“你确信?可确信?”太医令连忙道:“我们几人轮番诊脉,确信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