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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已平白搭上了清生和清荷的命。
那已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比相隔千山万水还要遥远。
霜晚将身体全部没入水中,妄想用水冲淡眼泪的苦涩。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就这样溺毙于此,摆脱一切。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她现在不能死,她还有云忆要救。
洗去了一身疲惫,霜晚的精神稍稍好了些。七巧利落地帮她擦干了发,并挽好一个发髻,却又看着她自言自语道:“怎么这身还是宽了?”
七巧不容分说地拉了她起身,“来,站着,我帮你量身。”
霜晚始终心系云忆的安危,哪里有心思任她摆布,便问:“王爷呢?”
“王爷不在这儿呢。今晨就入宫了,许是晚上才能回来。”
她略一沉吟,又问:“那七巧姐,你知道这里的地牢设在哪里吗?”
“哎哟,姑娘怎么问这么可怕的地方?我也是昨天到的,哪里知道地牢在何处?”
果然从七巧处套不到消息,霜晚正寻思计策,听七巧边量便念叨:“姑娘你怎么会这么瘦,得多吃些补身的东西啊。我回头就叫厨房准备,姑娘别怕吃胖,有点肉感才健康呢!”量到她的腰时,又摇头低喃,“姑娘之前一定吃了不少苦,真是可怜。”
七巧与她尚是陌生,但话音中流露的关切却让她想起了夜魈。从前,夜魈也常这样叮嘱要她多吃。霜晚乖乖由她量了肩宽,腰围等尺寸,问:“要做衣服用么?”
七巧露出极开心的笑容:“是呀,王爷特意吩咐要做合身的。不过你现在的身材跟王爷先前告诉我的尺寸差别真大。”她疑惑地搔了搔脸颊。
腰腹的那一刀让她昏迷不醒大半年,霜晚理所当然地比从前消瘦不少。而且那之后她的身体一直虚弱,已经很难养回去了。她牵起一丝笑容,轻描淡写地道:“生了场病,现在好了,不碍事的。”
“原来是这样。”七巧毫不疑心,记下了几个数字后就出去了。
霜晚极想出门打听云忆的下落,但官兵始终守着房门,只能作罢。
午膳时厨房果然备了许多东西,可是之后七巧一直没有回来。等到了晚上,才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推门而入,而霜晚想不到的是,她竟然终于见到了云忆。
两个官差架着他,又粗鲁地将他丢弃在地上。他已虚弱得见不着半分以往的冷傲样子,气色看来不知道要比她糟糕几倍。
她立即迎上去将他扶起,急唤道:“云忆,云忆。”
霜晚不知道有多害怕唤不醒他,幸好,他睁了眼,还活着。
“这是哪里?”
云忆才刚刚恢复意识,迷茫地看着陌生的房间。他只记得他正要从刽子手刀下救下清生和清荷,却遭到突袭,然后是隐世兰的毒发作,之后发生的事都记不清了。
“是新县令的府邸。”
云忆毕竟是习武之人,即使受了重伤也比她有气力。他撑着坐起来,问:“他们呢?”
霜晚自然知道他问的是清生和清荷,被强压下的悲伤汹涌而出,让她红了眼眶。
见她沉默不语,云忆一下做了最坏的准备:“都没了?”
霜晚极困难地点了头,眸中水雾漫起。她攥紧了拳,云忆手下也用了力,沉声道:“我去杀了这个县令!”
她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却什么也不说,只低垂了眼睑。
云忆何等聪明,仅凭她的反应就猜测:“是顾无极?”
霜晚极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抓起云忆的手腕。他的脉象乱得不成样子,几股乱流横冲直撞,若是常人早痛得晕过去了。霜晚从他醒来后便发觉他其实气若游丝,只凭着过人的毅力才有说话的精神。
“云忆……”如果不趁早就医,连云忆也会撑不住……
她已经什么也不想失去了。
云忆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低道:“我没事。”
脸色苍白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霜晚定了定神,站起:“我去找他。”
“别去!”他素来冷傲,即使再狼狈也不会求人伸出援手。意气用事地盘腿强行调息,未料几股乱流逆冲上来,反而牵动了身上的毒。他的脸色瞬间更加惨白,身体也往一旁栽倒,喷出一口血来。
“云忆!”霜晚大急,忙又蹲下去扶他。
他的内息比起方才更加紊乱,这样下去实在危险。霜晚只犹疑了半秒,便向外喊道:“王爷呢?让王爷过来!”
外面果然有人进门,却仍是刚才那两名官差。他们又粗鲁地拉起云忆,想将他带走。
霜晚挡在门边:“你们要带他上哪儿?”
“王爷吩咐,带人给你见了以后,就送回去。”
云忆已经昏迷过去,霜晚心中更急:“王爷在哪里?我要见他!”
官差摇头:“抱歉姑娘,我们也不知王爷行踪。奉命行事,请姑娘莫要为难。”说着便将霜晚轻推开去,又带了云忆离开。
门外仍有别的官差守着,她连一步也不能迈出去。霜晚失了力气,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云忆被他们架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顾无极,顾无极,你就这般狠心?
这样等着,一直等着,她竟然连见他一面都那样难。云忆已伤作如此,她又何必再撑下去?她哀求过了,苦苦等过了,仍是无计可施。
坐了一夜,一夜无眠。
翌日里她昏昏沉沉的,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倒下。厨娘照例在膳食时间送来食物,她这回一口也没有碰。厨房像是讨好一般,换了另一种口味的食品又再次送来,她挥了挥手,淡淡道:“我不想吃。”又让人送了回去。
连续三餐这样一来一去,已经把厨房的人紧张得不得了。之前霜晚即使没胃口,也会逼着自己进食。可是现在自暴自弃般连滴水都不入,身体哪能受得住?
底下的人怕她生病,都慌乱了手脚,这才有人想到要去禀报王爷。
顾无极在书房翻阅兵书,听到上报后连头也不抬,淡淡问:“多久了?”
七巧忙答:“回王爷,一整天了。”
他翻了一页,毫不在乎地道:“不用管她,饭菜照送。”
想到霜晚孱弱的身体,七巧忍不住动了动唇,未来得及,却听他问:“还有事?”
七巧恰好对上那双令整个北庭畏惧的孤冷的眼,于是仓促地摇摇头,终是没敢开口。
可是第二天,情形依旧。
霜晚铁了心要绝食,任谁来劝都没有用。
七巧又拿着膳食送进房间的时候,霜晚正躺在床上睡着。她的脸上已经鲜少能看得见血色,如今也是一片苍白。白衣,黑发披散,清瘦的脸被这么一衬,越发纤细孱弱。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动了动。眼皮子只是微微抬了,见是七巧,又缓缓闭上。
七巧实在看不下去,又劝道:“姑娘,你多少吃点东西吧,就是喝口水也行啊!本来就这么瘦了,哪还挨得住饿?你要跟王爷怄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霜晚听着她的话,却绽出一抹笑来:“我不是在怄气。”
七巧不解地看着她,见她又要睡过去,匆忙倒了一小杯水上前,声音带了哀求:“姑娘,求你了,就喝一点点也行。”
她都急红了眼眶,霜晚仍是浅笑着,没有动作。
实在没办法,七巧狠了狠心,不由分说地将水给她强灌下去。唇是湿润了,可是灌得太急,呛得霜晚干咳不止。
“七巧姐……”本就没有气力,这下又受了这样的折腾,霜晚委屈地看着她。
七巧慌忙拍着她的背,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喝点水。”她是软心肠的人,见霜晚连坐起都没有力气,竟掉了泪,叹道:“王爷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担心,竟然也不来看看。”
咳声越来越轻,到最后硬生生止住了。霜晚深吸了口气,竟是浅笑:“来也罢,不来也罢。”
自暴自弃的语气,又让七巧流泪不止。
终于见到顾无极时,是在这一天的傍晚。她这次睡得很沉,醒来时他已经在床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她眨了眨眼,安然笑道:“你还是来了。”嗓音微哑。
“你想和他一起死,是吗?”
顾无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样苍白虚弱的容颜却未能让他卸下那副漠然的神情。
螓首未抬,她淡淡地答:“王爷向来聪明。”
笑容轻轻地嵌在了嘴角,像春暖雪消,第一朵花开时的素丽。
这样的笑,已是生死无惧。
顾无极的神色愈发冷漠,视线移到她微屈的指尖,葱葱玉指,那里曾有一道伤,和他食指相叠,鲜血交融,说着滴血为誓,生死与共。
而今她的生死,却与他人而共。
凌厉的视线扫过她全身,那可让千军万马兵败如山倒的气势也没有让她退让半分。顾无极终于也笑了,一如往常,狂傲放纵。
霜晚已无所可惧,即使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依旧泰然自若。
“你那么想救他,甚至不惜去死,是吗?”
“是。”霜晚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