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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跟着又哭:“谁说不是?可你眼瞧着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便是平主子没了小阿哥,又那样病怏怏的,总还有了晋封的脸面。”那一个“哎呦”一声,忙道:“你可别浑说,仔细被人拿了把柄!”停了停,又压低嗓子:“既是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凭良主子那样聪明的人,怎得也没想个主意?”
这个“嗐”了声,跺脚道:“能有什么主意?!但凡撞上姑娘的事情,皇上历来都是不饶人的。”说着又哭,“要不是皇上疑了主子,怪她向敏敏姑娘泄露纳兰大人的死讯,累姑娘带发出家,主子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诺敏在这头听得分明,只觉的身上蓦地一阵寒,一阵热,冰火两重焦灼着,四肢百骸都没了力气。冰弦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五指盈盈似玉,却是越来越冰,越来越冷,怎么暖都像是暖不够的,心底不由得害怕起来,又不敢开口相问,只道:“姑娘,眼瞧着天就要暗了,还是赶紧回去罢,免得苏嬷嬷焦心。”
一路沿着青石板的宫道好容易走回了慈宁宫,苏麻喇姑却是还没有回来。整个院落里空荡荡的,案上的那一炷檀香却燃得尽了,空剩一炉袅袅青烟,兀自绕着梁顶幽幽盘旋。
诺敏一进屋便叫关了门,也不吩咐,径自翻箱倒柜开了锁库,把先前藏着的卷轴、字画、藏书、琴谱……乱七八糟统统撒了一地。冰弦慌了神,忙上前问:“姐姐要找什么?”诺敏不答,只是闷着头乱翻。冰弦急得没了办法,又不敢去求苏麻喇姑,声色里都带上了哭腔:“姐姐若是心里不痛快,可只管说出来,打人骂人都使得,千万别闷坏了身子。”
诺敏这才停下手:“我找支笔。”冰弦答:“姐姐自知晓了公子同那位沈姑娘的事情就不再写字了,连架上的珠玉陈设都散给了各宫各院,哪还有什么笔?”诺敏一怔,闻:“怎么会,那支青玉九孔的羊毫湖笔呢?我也送人了?”冰弦失笑道:“姐姐忘了,那支笔你一早便送给了良主子。那时候太皇太后还病着,惠妃娘娘同她一道过来瞧姐姐,你还送了惠妃娘娘一个西洋鎏金的小摆钟呢!”
诺敏“哦”了声,隔了半晌,方怔怔道:“是了,原是我记错了。”冰弦见她神色哀戚,怔忡无言,便如当日知晓纳兰性德去世消息之时无异,猛地慌了神,待要说什么,却听她忽的开口,神色冷淡:“你去找一趟梁谙达,悄悄的别被别人瞧见。就说请他即刻过来,我有东西要呈给皇上。”
冰弦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却也不敢再问,赶紧出去传话。梁九功那头得了信,只觉喜从天降,慌忙领了冯毅一路紧赶慢赶,过得慈宁宫来。冰弦领他进了屋,只见诺敏一人坐在案前,拔了发髻上的明珠坠银簪子,挑破了手指,在素绢上旖旎写着什么,满手淋漓皆是血渍。
冰弦一时间惊得没了主意,魂飞天外,倒还是梁九功“哎呦”一声,整个人扑上去就要抢,口内喊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作出这样的事情?!”说着又要命冯毅穿御医。诺敏倒是神色如常,见血流的尽了,方用帕子盖住伤口,抬眸笑道:“不妨事,都已经好了。”
冯毅见冰弦还愣在一边,忍不住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取创药啊!”冰弦这才回过神来,忙忙地答应着,翻箱倒柜地找开了。梁九功见诺敏只是出神,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诺敏收了素绢,对着梁九功和婉一笑,眉目依依,竟是恍若当年,瞧得梁九功愈发惶恐起来,忙道:“姑娘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了。”
诺敏面上笑着,手中攥紧了那方素绢,声音很静,静得就像长白山天池里的水:“劳烦谙达前来,敏敏有一样东西,还想请谙达转交皇上。”梁九功道:“但请姑娘吩咐,奴才一定亲自交到万岁爷手上,绝不假手他人。”
诺敏点点头,忽的话头一转,问道:“皇上他……他近来……”语音踌躇嗫嚅着,竟是并未再问下去。梁九功愈发狐疑,又恐说错了一句再冲撞了这位大小姐,只道:“皇上龙体康健,万事顺遂。”诺敏点点头,声音低得轻不可闻:“是吗?那便好。”
她伸手递出那方素绢,像是要交予梁九功。梁九功见状,赶忙上前双手相接,忽见她猛地将那锦帕一扣,愣了片刻,却又蓦地回手,将那帕子对着案上的烛台,静静点燃。冰弦下意识的要去抢,然那帕子蘸火就着,已熊熊地烧作了一片。她眼睁睁瞧着火苗添噬着上头的殷红字迹,撂在明黄的铜盆里,一星一星化作灰烬。
梁九功急得连声音都变了,好容易才缓过神来,道:“姑娘你这……你这可教奴才怎么回话呢?”
诺敏笑一笑,淡淡道:“皇上不会在意这个。”停了停,又道:“若是皇上当真问起,便劳烦谙达告诉,就说敏敏原写了幅字,可写的不好,又烧了。”梁九功叹了口气,心知无法转圜,只得携了冯毅,复又退出殿去。
她怔怔地望着盆中那一星若有似无的火花,不知怎的就想起才进京的那个春天,惠风和畅,鸿雁高飞,父汗领着她一道陪同先帝爷去南苑狩猎,一众的阿哥贝子勒马独立,偏她就瞧中了大病初愈的三阿哥玄烨,没来由的亲近熟络,拉着他的笼头跟前跟后不肯撒手,一个劲儿地叫着“三哥哥,三哥哥”。
那时候天很蓝,遍地芳草,即便是隆冬三九也不似如今这般寒风凛冽。那时候的芳姐姐应该还在索相府中,无忧韶华,灼灼似锦;那时候的公子应该正和夫人初遇,坊间一路墨香盘旋,惊鸿过影;那时候的老祖宗似乎还和父汗笑言,说:“你瞧这两个孩子,现在就这么好,只怕是有缘呢!”
风将面前的书卷一页页吹开,仿佛是在忽然间,她蓦地想起了许多事情——
她想起第一次习字,是临的赵楷,刀砍斧拓的遒劲。那时候她叫太皇太后“祖奶奶”,叫皇帝“三哥哥”,上品的徽墨在金丝端砚里绕过一圈又一圈,黏稠的痕迹缓缓晕染开来,舔在笔端,有饱满的香气。他握着她的手腕,指尖是湿湿的体温。他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耳郭上,痒痒的,吹得她咯咯笑出声来,手一抖,在雪白的撒金薄宣上拉出很长很长的一道。
后来是为什么改写柳体了?她努力地去想,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了,那样久远的事情,久远得似乎不像是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一般。脑海中剩下的只有那一日南苑围场的箫声,乘风而上,直冲九霄。铮铮松弦的缭绕,轻拢慢捻摸复挑,可即便是同往昔别无二致的旋律,也再不能勾勒出绝尘远去的丰神俊朗。
屋外有风刮过窗棂,敲打着红木的框架,磕磕作响。她起身推开,庭中的一树玉兰落了满地,白皑皑的颜色,衬着那一路蜿蜒的青石板,仿佛冬日里未化的积雪。
原来这一年的春天,竟是来得这样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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