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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不意她如此直截了当,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展颜道:“姐姐说的什么,妹妹不明白。”荣妃静静望着她,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方才便不会有意提及敏敏姑娘尝膳一事,引得太后疑心良贵人病情,特特传了李太医过来重新询问。”说到此处,眉梢似是蕴上了一星不忍:“皇上待玲珑恩宠逾矩不假,可玲珑自己平素待人接物并未露出半点骄纵,再者此番事故好歹也让她尝到了苦头,事涉敏敏姑娘性命,就连皇上也对她冷待不少,想来她识得教训,日后必定会修身自持。”
惠妃不动声色上前一步,伏在荣妃耳畔,声音却是透彻心扉的冷,“姐姐好眼力。只是如若万事皆如姐姐所言,那妹妹又何必如此枉费心机?良贵人如今虽非往日那般盛宠夺人,然皇上顾念八阿哥,保不齐又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到那时她母凭子贵,恐怕不止我与姐姐,就连佟佳皇贵妃也都奈何不得。”
“母凭子贵”四字触及荣妃心伤,脸色倏地颓败下来,噎了好久,方冷冷道:“我只是提醒你,恩宠再盛,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朝暮即变,又怎抵得上姊妹之情?你和良贵人虽非至亲血缘,到底也算同宗同族,彼此在后宫中扶持帮衬尚且不及,又何必为了一些莫须有的影子而落得相互算计两败俱伤?”
她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言语急促,气息渐渐不匀,连双颊都沁出了微微的绯红之色,衬着那沿岸的碧柳盈盈,匝地一派鹅黄翠绿,恍若是新芽嫩叶间最娇柔的一抹芬芳,令人触目不觉心神驰荡。
惠妃敛容道:“姐姐教诲,妹妹铭记在心。”荣妃缓了一口气,硬声道:“不是要教训你,只是这宫里伤阴鹜的事情实在太多。你我忝居高位,又都得享承欢膝下之乐,自当积善积德,替皇上分忧。”惠妃应道:“姐姐纯善,妹妹自愧不如,定当效仿姐姐,不忘妾妃之德。”荣妃哼了一声,不愿再说,拂袖而去。
惠妃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一份接着一份冻结:“她倒是个见事明白的。”身旁的凝香上前一步,不忿道:“奴才瞧着荣主子连丧四子,又经蓝齐格格那一场大病,整个人性子都变的孤拐了,说起话来不阴不阳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好歹主子还跟她平起平坐呢,听那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佟佳皇贵妃……”
惠妃截断道:“她是诞育皇上第一个皇子的嫔妃,这样的尊贵体面,哪里是光凭母家之荣便坐上皇贵妃位置的佟佳氏能够比的?况且这些年皇上虽不曾过分恩遇,却也不曾薄待了她,太后有素喜她和顺懂事,若不是她自己安于侧宫不问世事,咱们还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说着神情又是一冷,“倒是那宜妃,嘴快伶俐,没得被她抖搂出多少事情。”
凝香跟着恨声道:“就只玲珑那样的出身,也配和主子姐妹相称?没得辱没了主子的身份。”惠妃凤眼轻斜,道:“说话留神仔细了,到底也算是正经小主了。你是我身边的人,可别给旁的人抓住了把柄。”凝香答应了一声,低低道:“旁的也就罢了,只是现在荣主子她已经看穿了主子的心思,主子可要想想该如何应对?”
惠妃冷笑一声,道:“用得着想什么?敏敏姑娘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单凭这这一条,太皇太后同皇上便不肯轻纵了那下毒之人。反正该说的方才都已说与太后听到了,接下来不过就是安心看戏的功夫,乐得轻松自在。”
却说皇贵妃领了皇帝旨意,虽是精神不济,也少不得强撑着台面,当即命人唤了胧月过来,吩咐慎刑司的嬷嬷严加拷问。那些嬷嬷素来雷厉风行,又得了皇贵妃懿旨,更是精神百倍,将那流水的刑具通通摆了上来,不出一个时辰便有了结果。皇贵妃这里看了上呈的供词,竟是一阵眩晕,好容易回过神来,一拍案子,厉声喝道:“去把安嫔给我传了来!”
安嫔与德嫔同居永和宫,本来便与承乾宫相距不远,不一会儿便得诏而来,见皇贵妃面笼寒霜,柳眉倒竖,是从未有过的怒容,心知不好,忙跪下请安。佟佳皇贵妃看也不看,将那慎刑司的上供呈词兜头往地上一掼,怒道:“原是你做的好事!”
安嫔从未见过皇贵妃这般严词厉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匍匐着拾起落在地上的素白纸张,一眼望去,不由得花容失色,惊呼道:“嫔妾冤枉,定是哪个奴才烂污了良心,暗中使绊攀诬嫔妾!”佟佳皇贵妃冷冷而斥:“这话你留着力气去告诉皇上,在承乾宫便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会的。”
安嫔哭道:“娘娘圣明,嫔妾不敢欺瞒娘娘。嫔妾的确怨恨玲珑独占专宠,区区一个辛者库贱奴的身份眼见着就要和嫔妾比肩,嫔妾是咽不下这口气。”皇贵妃恨道:“猪油蒙心!就算你不满良贵人专宠逾矩,也不该觊觎皇嗣,现如今连敏敏姑娘都被你害得险遭不测,三条人命,本宫就是有心宽宥,只怕律法难容!”
安嫔急道:“嫔妾从未想过要谋害良贵人腹中皇嗣。如此大罪,株连九族都尚且不及,嫔妾就是再愚钝,也万万不敢以身犯险。况且就算嫔妾当真意欲谋害,又怎会遣了贴身婢女胧月前去送酪?授人以柄,嫔妾怎会做出如此蠢事?”
佟佳皇贵妃不想再听,护甲在桌沿上格的一敲,怒道:“你那奴才在供词里已交代的明明白白。你素来同良贵人并不交厚,此番殷勤生怕旁人起疑,这才特特遣了从前与良贵人一道在御前侍奉茶水的胧月前去送酪。胧月还另招供前一回妄动仁孝皇后鹧鸪瓷盏也是听了你的安排,故意设计陷害良贵人,如此种种你还有何可辩?”说到此处脸上不禁露出厌恶神色,转头吩咐身边侍女:“去告诉梁九功,本宫要即刻面见皇上。”又叮嘱戍卫太监,“好生看着安嫔,非皇上旨意不得放其离开东偏殿。”
正巧皇帝在太皇太后跟前问安,听得皇贵妃回话,整个人猛地立起,眼光簇簇似要沁出血来。太皇太后咳了一声,接过苏麻喇姑手中的茶盏,向皇贵妃道:“该认的,安嫔可都认下了么?”佟佳皇贵妃面露难色,道:“安嫔一味哭喊,不肯认罪。臣妾与她相识多年,虽知她平日里有些任性妄为,却也不至于出了大格。此番重罪,或许其中另有隐情。”说到此处,又连忙起身,屈膝行礼,“臣妾不敢擅专,特来讨太皇太后和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理。”
太皇太后点一点头,微笑赞道:“好孩子,哀家没有看错你。”旋即看向皇帝,却见他眼中切切哀戚,似是怒极,却又仿佛不忍,当下问道:“皇帝似乎有话要说?”见皇帝不语,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梁九功,“你说,关于这件事情,究竟还有什么隐情。”
梁九功硬着头皮道:“太皇太后明鉴,那日良主子受惊,动了胎气,万岁爷亲自探视之时曾经问及那碗酥酪从何而来。良主子当时所言……说是……”噎了半晌不敢继续。太皇太后冷冷一笑,接道:“有什么顾虑?她说那碗酪是敏敏送去的,是也不是?”
梁九功不敢隐瞒,低低应了一声“是”,便再无言语,只垂手而立。太皇太后哼了一声,看向皇帝,问:“皇帝怎么看?”皇贵妃见皇帝脸色已然平和,不见了方才的怒极攻心,只剑眉深处蓄了那么一丝凛冽之意,便接过话头道:“这事情本就阴差阳错,良贵人素来体弱,又在孕中,难免多思反复,一时听信妄言也是有的。既是查出这酥酪本就出自安嫔之手,那敏敏姑娘的冤屈亦可辩白分明了。”
太皇太后并不接话,仍旧直直地瞧着皇帝。皇贵妃见得这般场面,倒也不敢言语。皇帝却是若无其事,笑了笑,道:“孙儿觉得芸熙说得很是有理。只是此等秽乱宫闱之事断断不能开了姑息纵容的先例,不如先将安嫔发落去冷宫,小惩大诫,其余内情,再慢慢调查。”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慢慢调查?”不过一瞬,便恍若无事道:“皇帝既然有了主意,那就先这么办罢。只一条,宫里断断容不得这般阴毒心思。”皇帝答应着,又和佟佳皇贵妃陪着闲话了一阵,方告辞退去。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匿在殿外,眼角仅存的一缕笑意缓缓散去,扬声道:“传李太医。”苏麻喇姑亲自打了帘子,在殿外等候多时的李太医匆匆而来,见了太皇太后连忙跪下请安。太皇太后道:“将方才你向皇太后的回话再细细说一遍,不许有任何一点隐瞒。”
李太医不敢有违,声音颤抖却也平稳地将玲珑今日脉象、胎动以致最后顺产各类医案细细回禀。太皇太后起先不过略有疑惑,面上表情尚算平和,当听得“虽误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