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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冷冷地看着她,手上缓慢加力,将她整个人掰转过来:“是你求皇祖母开口,回绝朕的册封?”
诺敏本未想到皇帝会突然提及此事,不由得心下惶恐,忙跪下道:“敏敏不敢。”
皇帝见她如小鹿般惊惶失措的一双明眸,叹了口气,自向身边黄花梨木的小案几上取了白脱青瓷盖碗茶来,眼中缓缓露出一丝笑意:“既是如此,那朕就再问一遍,愿意还是不愿意,即刻回话就是了。”
她垂着头,心底一片混乱:“皇上,仁孝皇后芳魂不远,敏敏……奴才不敢奢望。”
皇帝的眼神极难觉察地暗了一暗:“芳儿的事情,朕不想瞒你。”他的声音跟着柔和缱绻起来:“朕第一次见到她,站在满院盛放在芙蓉花下。她戴着一顶月白色的鹤氅,立在风口里,裙裾被吹起来,在日光下照着仿佛根本不是真实的……”
诺敏望着他不知几许的深情:“皇上既然如此割舍不下芳姐姐,那又为何要向老祖宗要敏敏?”
皇帝笑一笑,抬起手亲自将她扶起,腕上灼热的温度,似火苗一般灼烤着肌肤,“你与芳儿情同姐妹,她在弥留之时又那样托付于你……朕这两日看着你摆弄那些糕点,就仿佛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安宁平和,不用再费半点心思……”
心中仿佛有弦断裂的声音。那一根细细的银线,原本绷得那样近,却不过是因为轻轻的一下拨撩,便再也无法续合。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唇,脑海中千头万绪,却只是不敢张口。
皇帝又道:“你是达尔汗亲王的嫡亲女儿,身份尊贵,又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多年,即便撇开这些不谈,就只看在你从小与朕相伴的情分上,朕也不会亏待于你。等回明了皇额娘,便挑个好日子,册你为妃,封号的事情,你素来也精通文墨,自己喜欢哪个字,回头告诉内务府就是了。”
额角有涔涔的冷汗落下,诺敏猝然惊醒,内衫的里子已经全部湿透了,薄薄地贴着肌肤。皇帝似笑非笑的眼眸牢牢地看住了她,她只觉得再无退路,慌忙再次跪倒在地:“奴才惶恐,自问没这个福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的瞳孔骤然紧缩:“你不愿意?”
诺敏叩首再拜:“奴才愿意一辈子伺候皇上,伺候太皇太后,只是……只是奴才不敢有非分之想。”
皇帝失笑道:“是朕要抬举你,哪是什么非分之想?再说了,册你为妃,本就是为了让你更好的侍奉皇祖母,今后梁九功在御前伺候不周,也不必费了力气往慈宁宫跑上一趟。”眼光流转,那一点灵星的暖,衬着悠悠的香烛气息,在那明亮如乌石的眼眸中缓缓浮现漾开,连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芳儿不在了,朕的心思,只有你明白。朕常常想,若是你能代替芳儿,就这样陪着朕……”
终究还是被逼到了这一步。诺敏狠狠深吸一口气,撕裂肌肤温热的北风凌厉如刀刃:“皇上,奴才情愿永远侍奉太皇太后。”
那一点残存的温热骤然熄灭。皇帝缓缓回过头来,声音一分接着一分冷下去:“这么说,你真的不愿意?”
她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面目沉静,不过倏忽片刻,却已不见了方才的惶恐挣扎:“皇上圣明,奴才不愿意。”
皇帝盯着她圆润清冽的杏眼,面色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你这是在抗旨!”
诺敏又叩了一个头,“奴才不敢奢求皇上赎罪,这就听候皇上发落。”
仿佛是挥出去的拳头打了个空。皇帝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掌心灼烫,袖中龙涎香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倾轧过来。诺敏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眼波如水,粼粼映着眉心的朱砂记。
从前额娘还在的时候,就常常说她生得不像草原儿女,清冷孤绝的轮廓,静到极致的性情,偏偏还有眉心那一点殷红如血,像足了江南依山傍水的小家碧玉。父汗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丝毫不曾放在心上,对她只是偏疼。反倒是她动了气,骑马射猎样样抢先,总不愿被旁人笑成绣花架子,辱没了科尔沁草原英雄儿女的名声。
直到进了宫,遇见阿爸口中传说一般的太皇太后,自己的同宗祖母,雍容华美地端坐在琳琅珠玉之间,像是一口安睡在剑鞘下的龙泉利刃,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猜测,什么时候她会突然展现那无人匹敌的锋芒。还有苏嬷嬷,在宫廷中将自己的芳华发酵成睿智,一点一滴地浇灌着自己这朵在草原上肆意无惧的鲜花。
再有……便是芳姐姐,那个从辅政大臣索尼府中姗姗而来的满洲少女,穿着鲜妍明媚的鲜红宫装,鬓畔的流苏映着日头幻化成彩虹的颜色,七巧羽毽在她足尖轻灵翻飞跳跃。
她时常对自己笑,那样的笑容并不十分美丽,也不甚娇媚,却好似春日里最为温暖和煦的阳光,缓缓的拂过身上每一寸呼吸着的生命,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下去,只愿此生此世都瞧着她的笑容,心中无端滋生的依恋和满足。
诺敏记得当时一道进宫的还有荣主子、惠主子,先头只是庶妃,并不曾有封号,地位虽不尊崇,但深宫寂寂,倒也时常有莺莺燕语,你来我往,彼此亲厚。后来姊妹渐渐多了起来,东西六宫的一间间屋子就这样住满了,每日顾问行捧去皇帝跟前的绿头牌都是密匝匝的堆砌着,那样蜿蜒的漆色幽碧,仿佛是家乡招摇的水草的细细河流。
她目睹了圣恩眷隆的旖旎温情,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坤宁宫中的一对龙凤红烛燃烧直至天明,绮丽的颜色,好似御花园中最为鲜艳夺目的时新芬芳。可在这之后呢?静如死寂的宫道,一望望不到头,在暮色四合的黄昏提着八角宫灯,灵星一点的明黄色,心中依旧还是惴惴不安。诺敏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宫门驻足回望,企图透过那斑驳的琉璃瓦看清深深庭院中被埋葬了的叹息。
执着的痴守一个本不可能在你面前逗留的男子,耗尽自己的韶华青春,换得华堂美服,琳琅珠玉,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皇帝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近在耳畔,震得她从深陷的回忆中惊醒:“你这是存心,不过就是仗着老祖宗,知道朕不能拿你怎么样。”
她咬一咬唇,声音轻却坚定:“皇上是天子。若是皇上想拿奴才的命,奴才也没有资格拒绝。”
皇帝像是笑了一笑,声音依旧是冷的,冷得彻骨,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伸手虚无一扶,“起来罢,朕不逼你。”
心底暗暗舒了口气,她再度叩首,神情却依旧有掩饰不住的忐忑:“奴才谢主隆恩。”
皇帝淡然而笑,道:“朕不想开罪达尔汗亲王,更不愿闹到太皇太后跟前。”他转过身来牢牢看住了她,“不过朕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理由,居然能让你抗旨不遵?”
她低着头,只是盯着鞋尖那一颗米粒大小的东珠,莹润纯白的光亮,仿佛便是那一夏在御池中灼灼盛放的清荷,男子低眸浅笑的温良,眼中点点星辉闪烁,身后是一树旖旎的合欢,衬着水波湛蓝的天,一片云蒸霞蔚。
隔了好久,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皇上,您坐拥天下,受万民敬仰,这一辈子还会遇到很多人。但是芳姐姐不是别人,或许会有人比她美,比她好,可再不会有人像她一样,那样全心全意地懂得皇上。”她的眼角悄然浮现出一丝泪光,“敏敏不是芳姐姐,也没有福气代替芳姐姐做什么事情,更不希望顶着姐姐的名义来偿心愿。”
皇帝不料诺敏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一时怔忡无言,良久才怆然长笑着出声:“你这是在怨朕,跟朕赌气。”
诺敏屈身行礼:“敏敏不敢。”
皇帝伸手将她托起,那样的力道,逼迫得她不得不欺身上前,不过间隔数寸的暧昧,她能够清晰地觉察到他的呼吸,下颔瘦削清俊的轮廓,隐隐残存的青色胡渣。
她听到他的回答,有如梦魇一般,在耳畔挥之不去,“总有一天,朕要让你心甘情愿。”
仿佛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素色飞扬的白雪转眼间便化成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一阵接着一阵,敲打着廊下的檐头铁马,叮咚有声,让人怎么着都是睡不安稳。接着便是一连几日的暖日青阳,景明山色,触目均是欣欣向荣的景致。御花园中的芍药海棠你方唱罢我登场地赶着趟儿。宜嫔本是个好玩的,赶着圣眷正隆,愈发娇俏出挑,事事不肯落于人后,见到这般景致,便约了惠嫔出去放风筝。
惠嫔因年尾着了凉,整个旧历年都是懒懒的,听了这话满口的推搪:“妹妹瞧我这里一天到晚药吊子不离火,哪里还有力气顾其他的?没得坏了妹妹的兴致。”宜嫔玩兴正酣,一把拉住了只不肯依,正闹着,外面有人进来回话:“佟贵妃和德贵人来了。”
两人连忙起身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