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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来得极快,似有人在面前带路一般,丝毫不差地追上了他们。两人一骑速度自然慢了许多,不消片刻,她便感觉到了越来越近的危险,吴翌自然也知道,催促马的声音和力道也越发急切。她在怀里挣扎着对他说:“放我下去吧,翌。”
吴翌没有吭声,依旧策马疾驰。
她仰起了头,笑望着他,对他说:“我求你。”在吴翌睖睁的片刻,她一使巧劲,自他的臂弯下滑落下马,踉跄几步竟奇迹般地站住了,没有摔倒。
吴翌拉住缰绳,厉声对她说:“不许胡闹,快些上马跟我走。”
“若带着我,你逃不了的。”她笑望着他,道:“翌,你忘了你的梦想了吗?俯瞰江山成一画,百姓安居无饿殍。”
吴翌面色一紧,浮现了一丝挣扎。
她道:“近几日我发现总有一条小白蛇跟着我们,或许正是循着我身体的气味而来,唐夜当初给我吃雪域天丹,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翌,我们二人兵分两路,或许能引开他们不再追你。”
吴翌没有动,目光看向远方,毫无焦距。
“实话告诉你,上次救我的就是唐夜。如果追来的是唐夜,他不会杀我的。”她又道。
他神色已然有些动摇。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不会有事的。多少次了,我不都活得好好的。我一向福大命大,你忘了吗?你快走吧!”
或许缰绳被他抓得过紧,他身下的坐骑烦躁地在原地打转。他心知花无多说的不无道理,那蛇他几番见到,的确透着古怪,在上党,他还曾在花无多的帐外见到过一次,如果真是她引来的杀机……若然真如她所说,唐夜会追来,或许,唐夜会看在往昔情分上不为难她。权衡利弊,吴翌终究沉下目光,低声道:“小心。”便不再犹豫,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她咬紧牙关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看到他跑出一段后又停步回首望来,她还是直挺挺地站着,在笑,明知他听不见,仍轻轻地对他说道:“翌,若有来生,我们还要相遇。”
直至公子翌离去,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她再也无力支撑,闭上了眼睛,身体触地的痛楚并不明显,只因她已失去了知觉。这一次,她再无力为他拦住追兵挡住杀意,她只能用自己去作赌注。
公子翌策马狂奔,不停地鞭打马匹,想要逃离,想要跑得更快!可不知是风太大将沙粒吹到了眼中,还是胸口窒息的感觉令他痛苦难当,他双目泛红,脑中纷乱,身体在马上亦摇摇欲坠。
他机械似的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只知道心底有一个洞,一开始只是个小口子,后来却越来越大,撕裂开的痛楚令他犹如被千刀万剐,痛楚难当。许多个念头在压抑太久之后一涌而出,如火山爆发般在脑海里炸开来,如果唐夜不会来,如果那蛇只是巧合,如果她死了,如果这次她真的死了……
他突然狠狠地勒住缰绳,马儿吃痛,仰天长啸。
天空中刺眼炽烈的太阳令他晕眩,他怔怔地望向前方,前方是他的生路,只要他逃出这片树林,便可死里逃生。他缓缓回头望去,身后是他的死路,他若回去,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九死一生。可是,那里有她,他怎能再一次忍心将她丢下,再一次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弃她于不顾?如果她死了,如果她真的死了……
马儿在他身下狂躁不安,他汗流浃背,生生将干裂的嘴唇咬出更多的血来,竟也不觉得痛。他蓦地摇头失笑,不知不觉竟笑出了泪,他再次扬鞭策马疾驰狂奔。
眼前除了路,竟有她的身影。
她傻笑着对他说:“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她曾对他说:“就算你看上的是我的身份,我也不离开你。”
她坚定地对他说:“因为是你,我不悔。”
她挣扎着对他说:“放手吧,翌,我求你。”
她望着他,从她的唇形他辨识出的:“翌,若有来生,我们还要相遇。”
他突然狠狠一勒缰绳,将马头掉转了方向……
来生,来生太飘渺,他如何等得到。
第三十九章摈弃天下
唐夜与刘景大军追来时,刘景并未多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花无多,只以为她是吴翌的近身侍卫,显然身受重伤已被吴翌弃了,士兵上前探了一探,发现还有气息,便回报给刘景。刘景刚想命人将花无多拘了,便听身后唐夜道:“把她交给我。”
刘景瞥了他一眼,问道:“他是何人?”
唐夜道:“故人。”
刘景微一蹙眉,便大声道:“继续追。”
刘景急于率军继续追赶吴翌,自始至终因地上那人身形不似吴翌,一眼也未曾多看。
唐夜下马扶起了花无多,探了探她的脉搏,便将她抱放在马上,与跟在身边的方圆一同将她带走了。
唐夜与方圆并未带花无多折返刘景军中,只在山中扎了帐篷为花无多治伤止血。花无多两日后方才醒转过来,见身边之人是唐夜,不禁也吃了一惊,而后便道:“谢谢。”
唐夜“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夜晚山中微寒,他生了火堆,静静地为她熬着药,火光印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她与他之间默默无声。他们原本是指腹为婚的夫妻,却因后来种种变故成了今日这番模样。她与他在一起,从来都是她多话他少话,而今她也少了话,变成了没话。这已是唐夜第二次救她,上次在下枫谷一战中,也是唐夜暗中救了她,刘景当时身负重伤无暇他顾,事情便交由他全权处置,也是他暗中换人戴上元白的面具被当众处死。
当药煎好,唐夜倒入碗中递给她时,她接过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唐夜望着她,她目光触及,方即移开。
喝完了药,她忽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他淡淡道。
“你当初既然不是为了许倾城,又缘何退婚?”曾经不敢问的事情,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问出口了。
静默了一会儿,唐夜道:“你既然逃婚,便是不想嫁给我,既然如此,我便如你心愿。”
“你竟如此善解人意。”她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唐夜忽道:“难道你想嫁给我?”他问得极为平淡,平淡到花无多怔了怔,而后笑道:“你我当初并不相识,你不想娶我,我亦不想嫁给你,而今亦然。我今日一问,也不过是想知道当初我的逃婚之举是不是也正中你的下怀,其实,你原本就不打算娶我,对吗?”
烧断的木枝咔嚓一声轻响,在暗夜中显得很是清晰。他面色随着火光忽明忽暗,似蒙了层薄雾,令人辨识不清,半晌方道:“对。”
花无多一笑,道:“这次我们去上党,是不是你发现了我的踪迹,猜到翌也在,所以联合刘景在中途设伏?”
“是。”他平静地答道。
“是雪域天丹,是你给我吃的药引来了小白蛇,对吗?”花无多再无法平静,有些激动地追问道。
“是。”他再次承认了。
“果然是你……”她颓然苦笑,不禁摇头道,“你怎么会在我身上下这种药,难道很久以前你便没想要放过我?……”
唐夜沉默不语。
她忽然想起一事,神情激动道:“当初我和刘修在庐州被皇后找到,也是你……?!”
唐夜道:“是。”
见他答的如此干脆,她反而一怔,想起自己与刘修当初的点滴,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堵在胸口,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无色。
唐夜忽道:“不仅如此,我当初还想杀了你姐夫李慷,坏了方、李两家联姻,将你打落山崖的黑衣蒙面人也是我派去杀吴翌的杀手。”
她一怔,怅然道:“既然如此,你今日虽救我一命,我却也不欠你什么了。”
唐夜淡淡道:“你本就不欠我。”
她忽觉得很累很疲惫,闭上了双眸,将头伏在双腿上不再言语。
夜晚,林间。星光洒满大地,篝火炽烈燃烧,火光映在彼此脸上,闪闪烁烁,仿佛诉说着彼此的心事。
唐夜拿出长箫吹奏起来,又是那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曲毕,花无多悠悠叹道:“又是这首曲子,转眼已有两年没听过了,可惜没有名字。”
唐夜道:“当时没有,而今我将它取名为《思念》。”
花无多闻言一怔,便听唐夜又道:“这首曲子是我娘亲生前所作。”
花无多道:“你娘亲倒是个才女。”
他微微颔首,似忆起自己的母亲,目光变得柔和:“我娘亲出身高贵,与澈王之母是亲姊妹,她不仅会谱曲更擅长书画,她看似温婉实则性情刚烈,当初我姑姑背着她与父亲私下定下你与我的亲事,我娘亲便反对得极为激烈。”
花无多问道:“你娘亲为什么反对?”
唐夜平静地道:“因为我姑姑所爱之人是你的至亲。”
其实早在他说起忘忧来历之时,她便隐约猜到了几分,这一刻得到唐夜亲口证实,也不知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