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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所以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全是因为她有耐心。在棋子到位前,她不下棋,她只是笑看观看棋局,动也不动地注视棋盘上的胡搞,教人人以为她什么也不会做。
而当她等待到能动手之时,就绝不会留情。
这个孩子,太可怕了。延王好似今日才终于真正认识她般,震惊地望看她。
“今上……就明说了吧。”他不愧在宫廷内打滚数十载,纵然是个老粗,也有敏感的心思。
韶明手中端看茶碗,淡淡地道:“皇叔,你的马老了,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有用了,而吾,年年添购新马。你今日回去,若打算做你长久以来要做的那件事,吾请你想清楚。吾的性子,也不是皇叔原本想的那么软的。”
韶明意指他手上握有的是一批老兵,而若他动手篡位,她绝不容忍!
延王手中的兵权只是一部分,有威胁可并不足以赢过韶明。他本是想联合朝中大臣再下手,文攻武吓,可他和左右宰相一直不合,现在想来,或许韶明是故意放任他们不合,六部尚书如今也是给韶明抓看把柄。更重要的是,韶明并不如想象中无谋,此时肯定已是有把握才跟他撕破睑,若他背水一战,换来的很可能只有他全家被诛以及永世骂名,他想要坐上龙椅,已是不可能之事。
多年来的野心如今成为泡影。延王颤抖看手,抓起身旁的茶杯,低头望见茶水中自己苍老的睑庞,那些风霜与痕迹,他猛然惊觉,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勇猛的将军一他的黑龙大梦结束了!
延王沉默许久,最终,道:“老臣……明日即将帅印还交兵部。”
至此,韶明心中终于松口气!其实,她并不想要叔侄兵戎相见,能够劝退他,自是最好。
“皇叔,你还是吾的亲皇叔,这点永不会变。”韶明轻声说道。
即使她当上女皇,见到他,也总是尊称她一声皇叔。延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还曾骑在他肩膀上玩……韶明既然是有心机之人,还能容忍他这个曾经想要篡位的叛臣吗?
今日起,他将永远活在惊疑之中。
“……哈哈哈!”他昂首大笑三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老臣真的老了,不再能为今上效力了,恳求今上让老臣回家赡养天年。老臣将不再进宫!”
“……准。”
得到韶明承诺,他深深一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拂袖,他走了。
偌大的朝阳殿内,只有韶明一人。
刚才险恶至极的暗潮汹涌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安安静静的。
韶明只是垂看眼眸,注视看手中冰凉的茶碗。
太祖常德和先帝清元皆是一代明君,只是两帝晚年,由于年事已高,体力不足,难免怠政,底下小人便趁隙而乱。清元登基时,将常德后期留下的贪官污吏洗整了一番。然清元晚年,尤其是清元三十一到三十七年,当时清元已七十来岁,很多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看,管不动了,却因传位的问题,迟迟无法退位。
虽然他最后仍是传给韶明,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对此事没有迟疑和考虑过。在他无法下决定的那六年间,朝政腐化,百弊丛生,韶明即位时,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整伤纲纪,削平乱事,这并非一蹴可几之事。于是她等,她忍,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待时机成熟,便是收成之时!
延王回去之后,积郁成病,他本就年事已高,没多久便去世了。
在他离世之后七天,她下旨捉草作恶多端的镇远将军及其子。此举虽为百姓除害,可朝中老臣都道她是冷血至极,赶尽杀绝,对她更加畏惧了。
税改之事,朝臣无异议,诏令已颁;税改只是节流,还有开源,这则要从玄国矿产采掘和异邦生意往来下手。
于是乎,韶明每日早朝后就直奔御书房处理政事,召见各臣商议,颁布诏令,批阅奏本,经常到寅时仍无法回到寝宫,睡不到两个时辰便又要朝会。睡得少,吃也是想到才随便吃,令苏嬷嬷很是担心她。
这夜,忙了很久的韶明,终究抵档不住苏嬷嬷的老泪,破天荒在子时就回到寝宫休息。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睡意。
起身披上外衣,伸手抽出枕边的书册,她踱步出了寝宫。
该处理的问题正在解决,所有事情都按照计划在走,待这些完成,则要开始肃清贪官污吏,又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她得做,她责无旁货,因为她是玄国的女皇。
她想不想当这个皇帝,那并非最重要,父皇将皇位传给了她,将这片江山以及千千万万的人民交给她,便是她的责任,她只能坐稳、做好。
来到长廊的尽头,藏书阁矗立在眼前。她昂首静静望看,末了,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上前打开大门后走了进去。
这座藏书阁,是她父皇的私有物,不是玄国皇帝的,而是仅属于她父皇这个人的。里面皆是她父皇收集而来的书册,他并未全读完,却爱收为己有。
自小,她就喜欢到这儿找书看。
她很久没来了,自从下令将景冲和草住问罪之后。
书册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慢慢地走看,环视四周,每一处都整整齐齐。
每个地方,都有景冲和留下的痕迹。
她信手取出一块木牌,上面是景冲和写的书册简目,比之前的更详细也更方便查找。
他的字很好看,和他的人一样。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个认知令她心一疼,手一松,那块木牌掉在地上,回声在楼阁内萦绕。
当一个皇帝,她不能让人看出心思,所以她说话前后没有一个道理可循,态度假假真真,这样就没人能知道她的真心。
当一个皇帝,也不能够有弱处。
她的父皇,有很多妻妾,好像每个都爱,又好像每个都不爱,那是因为他从没表现出哪个对他而言是特别的,而是全部都可有可无。
包括她的母后。
直到死,她的丈夫也不曾说过爱她,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她自己也曾经认为父皇是不爱她的。忙于政事的父皇,在她记忆里,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纵使她去请安,父皇也总是一张严肃的脸。
父皇心里只有国家。
在父皇大行之后,她终于了解,父皇也许并不是不爱她,而是把爱藏得太深了。
《治国论》第一册第一页,写道:寡人,非寡德之人,实为孤寡之寡也!
不爱她,就不会挣扎该不该把皇位传给她。他非常清楚做一个皇帝所要牺牲的会是什么,而他不愿意让他唯一的女儿受罪。
可是弟弟不适合成为皇帝,其子也不成材。没有选择之下,他做了痛心的决定。
如果父皇还在,她想问问,她做得好吗?有没有让他放心了?
韶明走到二楼处停下。这是红纱日那晚,她所站的位置。
然而,景冲和已经不在了。
最初,她留下景冲和,真的只是因为他的才学,或许可以为她所利用。那日,在大街上,给他拉看跑,他抓看她的手,像是触碰她的心,被他误吻之后,她的心跳得快了。
生平第一次,她为一个男子所心跳。而那样的心情,那样一心想看他的心情,是什么时候萌芽的?
是要他到御书房那时开始的吧。她是个没有接触过情爱的人,所以当时,她并不知道心里的波动是什么,只是想看到他,想和他说话,想把他摆在身边,想每天和他相处。
即使他敷衍也没关系,她就只要他来,其他的,她不管。
直到红纱日那天,她终于明白,这样的自己是喜欢上景冲和了。
就像一个姑娘那样。
可她不是姑娘,是一个皇帝。
因此,她不能够有弱处。
只要杀了他,弱处就消失了。所以她在发现到自己对他的情意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韶明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二楼拦杆,她凝望看前面,景冲和却已不在那里了。
她独自伫立许久许久,仿佛终于能够开口,启唇道:“我……是喜欢你的。”
她的声音轻轻的,只有她自己一人听见。
第六章
从大理寺离开已经是第二十夭了。虽然押解的官兵说是要将他流放到极北,可景冲和却感觉夭气越来越热,根本不像往北走。
“休息下呗!”
外头有人吆喝一声,囚车同时停了下来,一个黑脸汉子掀开车帷,笑嘻嘻地对他道:“吃点东西吧,哪。”递给他一个窝窝头。
景冲和双腕被木枷铐在一起,只能伸两手去拿。握在手里,他没马上吃,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车厢地板。
这台可疑的“囚车”,为木头所造,无窗,由两匹马拉看,只载了他一个人,从他被押到大理寺的那晚就出发,白日马不停蹄,大部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