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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礼锡,事无大小,都温柔细腻的亲自操劳:冒着蒸暑或风暴,四下里奔跑;还想着诗,想着报告,想着问题的怎样研讨;勉强战退了疲乏,从容驱走了烦恼!
含着笑他想象,肩着干粮,光着两脚,噢,去偷渡大河,擦着敌步的步哨,夜黑如膝,鬼火闪跳,摸到战场去听枪炮,
在天亮的时节看到中条!
而后,而后,……他兴奋,他微笑,身在洛阳,诗的想象早已水远山遥,却也不肯忘了称赞院里的花草。
谁能想到,这勇敢与勤劳,天地不仁,会以死亡相报;以疾病折磨,在荒山古道,使壮美的诗心花残月杳!
当我在香山祠外从容瞻眺,你,礼锡,噢,我会猜到:在那有梧桐与木槿的城郊,是写着小诗,或是对花微笑,啊,那迟迟不去的微笑!
不久,就是在这里,噢,谁能想到,这香山墓旁会添上了你的新坟细草!
洛阳(下)
多么惊心,啊,历史的兴废!
看,洛水在南,邙山在北,首阳与伏牛遥遥的斜对;地势的雄奇,山水的明媚,当年啊,异草奇花,英杰荟萃,是唐诗与宋词里的锦绣都会;金鱼玉碗,即使是凤去龙归,七十二皇陵的北邙啊,还有死亡的富贵!
今天,夜雨朝阳使远山明翠,河柳依依,动心的晴美,在哪里,哪里,是那几代豪华的都会?
除了北邙上的茂草荒碑,我们看见,
噢,真愿意没有猜对——古的洛阳就那么容易摧毁!?
污浊的小村,鸡啼犬吠,绿树绿田,村童骑着牛背,难道这就是玉露清辉,帝王的宫禁,金阙的天威?
那国都的城垣,天子的捍卫!
就是白马外的黄土几堆?
是什么风暴代替了玉笛横吹?
是什么刀火代替了宝马金龟?
数千年的雨露,酒软花肥,明楼翠袖,十万蛾眉,一旦哪,尽化飞灰!
我们穿村过寨,渡过洛水,踏着雨后田间的湿润的土背,或与小蝶分享着河堤的草味,去看那出土的大晋古碑,好证明古代太学在古代洛阳的地位。
田上的香风,远林的静美,使人欲喜,使人欲悲;昨日的琼楼玉宇,今日的尘灰,人类的悲剧是人力的浪费;沧海桑田,使历史迟进而急退!
看,这穷苦的村落,污秽成堆,街心的积水,蚊蝇交响争辉;就是在这里,卧着那学府的石碑!
“大晋龙兴,三临辟雍”①,噢,碑文的完美,与石面的凝滑,隶书的名贵!
是哪一次战争,灾害,使历史阴晦,把一千五百年的光辉,掩藏土内;
到今天,仿佛顺着命运的指挥,在这没有书声的地方使今人惭愧!
乡人前引,我们结成考古的小队,看那出土的地方,决定太学的方位;在芝麻与玉米的绿影里,小坟几堆,恰恰与古洛阳的遗痕相对,石经的残片,与大晋的全碑,都在这里,偶然的,与老农相会。
我们要欢呼,噢,山川与智慧,这是南郊,这是太学,古洛阳的珍贵!
文化假若是呼吸呀,武力是肺,任他风狂雨暴,疾扫横吹,肺叶的坚强把危亡粉碎!
今日呀,我们的苏杭,那天堂样的都会,也正象这无抵抗的古城,受着摧毁!
书史的幽香,园林的秀美,都被东海的狂风一夜吹碎!
噢,还有那学校之城,光耀着华北,如花的青年,洁雅的设备,今天啊也垂首低眉,
在魔王的脚下默默的羞悔!
娇弱的文明象痨病的艳美,体质的虚薄教精神颓废!
一只鸟,一只蜂,都晓得自卫,用它的翅,它的刺,它的嘴,为保护巢房,舍命去敌对!
这一代中华儿女的光辉,要把英武与刚强替换了民族的衰废;我们要以战争把战争打回,我们要文明就必须把野蛮“打”退!
啊,古代的洛,今日的苏杭与华北,是多么,多么惊心可畏!
我们岂止要抗敌,我们应为抗敌而迷醉。
相信啊,文化的生存,第一是自卫!
依依不舍的,我们向堤岸折回,借了只民船,渡过洛水。
远远的,塔古台高,林幽影碎,使我们快步如飞,
忘了半天的饥渴劳累,去看,去看那中原佛法的朝晖,中华佛寺的始祖,噢,万岁!
白马寺还在人间,白马寺万岁!
给庙名,给山门,以提名和点缀,门前宋朝的石马静立相对。
出自好古的热情,或出自忏悔,各地献金,使衰残变为壮美:山门大殿,清朗光辉,一木一石都依古修绘。
庄严而生动,洋溢着慈悲,那些金身是艺术的教诲,以人世的衣冠道出佛的真昧,使人忘了点什么,却增了些智慧!
腾摩,竺法兰,噢,使舌齿生香的法讳,望着洛阳的尘红雾醉,望着北邙的花残月坠,在清凉的古台,给人世以清凉滋味:以佛的经,佛的智慧,丰富起中原的文心字汇,教诗感与思潮去探索灵的幽美,把乐土的莲花培植在孔孟的园内!
院中,二大师的陵墓相对,左右,二大师的殿宇相配;院东,舍利宝塔伴着狄梁公的墓碑,后殿,清凉古台带着历史的幽邃。
我们瞻拜,我们玩味,古寺古城,存亡兴废;踏着斜阳,回到洛阳——抗战的营垒,啊,新的洛阳必须,必须,是抗战的营垒!
洛阳——叶县
冒着空袭,我们渡河;在龙门,对着那无语的石佛,我们听见炸弹遥遥的投落;望一望洛阳,我们默默!
这血的疯狂,血的饥渴,朝朝夕夕,在这么两年多,血的花到处结成了仇恨之果!
我们相信,以你的久历风波,洛阳,以你的从容不迫,一定能以正义的宝剑金戈,战胜,而且肃清,这血的罪恶!
这时候,近午的阳光毒烈如火,我们回到镇上的小店里避一避蒸热;过路的驴马与牛车,
也都暂停,向阴凉里藏躲:满身是汗的车夫,面色焦黑的旅客,拉一领席,顾不得解决饥渴,找个地方便合目而卧。
穷困带来萧条,疲乏产生静默,连卖瓜的小儿都懒得吆喝。
两个大瓜,一些热馍,在苍蝇的包围里救了饥渴。
两条窄凳或两张小桌,我们横躺竖卧,
诅咒着苍蝇,安慰着睡魔。
当过客与马牛结束了寂寞,我们也辞别了永远静静的龙门古佛。
一路上,看着丰美的田禾,与男女老少的辛苦劳作,又使我们唱起战歌,
忘了疲乏与炎热。
远远的,我们听到号声起落,绿阴里的十里铺上士兵集合;远远的,向我们招手,请我们停车,噢,官长的殷勤,士兵的亲热,一定教我们去到镇中休息片刻!
士兵的勤劳,铲除了乡村的污浊,干净的街道,树影儿婆娑;绿阴下馋人的大瓜,皮薄水多,还有几双白鸡把绿虫儿寻啄。
亲热的握手,握了再握,真诚的笑声是友谊之火;凉的瓜,热的茶,给客人解渴,古庙的松亭下主宾分坐;受训的青年来请演说,赤脚光头,规矩而活泼;官长们的要求是精神的饥渴,可带来新的书籍,新的诗歌?
大家兴奋,彼此张罗,这萍水相逢的一刻,
从抗战的艰辛产出团结的快乐,象老友在他乡相会,语爽情多。
默默的斜阳以阴影的加长向行人威吓,我们必须赶程,虽然依依不舍。
赶到临汝,太阳已落,借着圆月的清辉,找到住所,竹树清幽,花影儿被人影儿碰破。
放下行李,感到饥饿,踏着月色去找些吃喝;街上老树合抱,人稀影多,找遍了饭铺,走尽了城郭,找不到一点儿灯明火热;啊,这老城还是日入而息,日出而作,迟到的行人只好忍了饥饿!
望着月明,束手无策,苦笑着,我们走回宿舍,对着月下的梧桐,我们高卧,闻一闻花露的清香,幻想着鱼肥酒热!
早起的林鸟有虫儿好捉,我们也赶早把斋戒解破。
与朝阳一同起身,好赶完这一天的工作:首先要慰问伤兵,然后,假若时间许可,去看那万松里的佛阁,古香积寺里的云光山色;然后,要抢渡过汝河,据说,河上的桥梁已被大雨冲破。
天长人早克服了事多,露气还没散,我们就走上松里的山坡。
山平水浅,奇松万棵,松在山尖,松在溪侧,松在桥畔,老根把桥板横托;枝稀干扭,似倾似折,千姿万态,绿满了山顶山涧与山坡;姿态万端,可是青青的一色,绿的树,蓝的天,黄的土,悦目的调和。
调和产生明远,静静的空中似荡着绿波。
山虽平,水虽浅,借着这奇松万棵,却给诗心以清静和洒脱。
寺里,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