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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布林的魔术师-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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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夏看见一辆敞篷四轮马车,对它招招手,可是那个赶车的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继续赶路了。又来了一辆敞篷四轮马车,可是也没有停。第三辆敞篷四轮马车驶过来,总算停住了,尽管有点勉强。雅夏爬上车去。
  “送我到一家客店吧?”
  “哪一家?”
  “随便。只要是客店就行。”
  “克拉科夫斯基饭店怎么样?”
  “好吧——克拉科夫斯基饭店。”
  车夫啪的甩了一下响鞭,敞篷四轮马车隆隆前进,顺着波德瓦尔街,赶上梅阿德街,赶上新参议员街。剧院广场上还是挤满了人,塞满了马车。显然,歌剧院刚结束特别演出。男人叫唤,女人欢笑。这一大帮人中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叫玛格达的人吊死了,也不知道有一个卢布林的魔术师被痛苦折磨着。欢笑和痛饮会一直进行着,直到他们也都变成尘土,雅夏对他自己说。他如今觉得奇怪,他过去竟然在醒着的时候把全部精力用来为这帮乌七八糟的人提供娱乐。我追求的是什么呢?要这些在坟墓上跳舞的人赏给我几声喝彩吗?难道这就是我当小偷和杀人凶手的理由吗?
  敞篷四轮马车在克拉科夫斯基饭店前停住,就在这一刹那,雅夏想起这一趟白跑了——他身边没带身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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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夏付了车钱,吩咐赶车的等候。他打算说好话哄得那个管房间的人员给他一个房间,尽管他没有证件。但是登记台后边的那个矮子坚决不答应。
  “就是不行。严格禁止这样做。”
  “假定一个人弄丢了证件怎么办呢?只有死路一条吗?”
  登记人员耸耸肩。“我奉上级的命令。”
  自己的判断力,这种人是没有的——雅夏心里有个声音援用了这句话。他父亲是这样形容俄国法令的。
  雅夏走出门来,刚好看到马车驶去;有人出的钱比他多,把车叫走了。他在隔壁一座房子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接连第二个夜晚,他在街头游荡。事情发展得真快,他想;也许明儿晚上我就会躺在坟墓里。这儿也有妓女。他看见街对面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戴着一副长耳环。她看上去简直像一个中年的家庭主妇,可她对他抛了个妓女的媚眼。显然她是一个没执照的妓女,在院子或门道里接客的那种妓女。她盯着他看,好像在催眠他;她的眼光带着恳求的神色停留在他身上。她好像在说,既然咱俩都一样的倒媚,干吗不待在一起呢?黄澄澄的路灯光笼罩着她;雅夏看得见她脸上的皱纹、前额上的纹路、抹在颧骨上的胭脂、又大又黑的眼睛周围搽的睫毛油。他连对别人表示同情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能感到惊奇。原来那些神秘的力量就是这么于的,他想;他们拿一个人要了一番,然后当垃圾那样撂掉。不过干吗偏偏挑中他呢?干吗挑中这个女人呢?她哪儿比不上那些坐在歌剧院包厢里、用长柄望远镜望着下面池座里的观众们的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呢?难道一切都凭机遇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机遇就是上帝。但是机遇是什么呢?宇宙也是机遇吗?如果宇宙不是机遇,那可能只有宇宙的一部分才是吗?
  他看见过来一辆敞篷四轮马车,就对赶车的招招手。马车停住了,他爬上车去。街对面的那个女人用责备的眼光盯着他。她的眼睛好像在对雅夏说话:你也把我撇下了吗?赶车的扭回头来,但是雅夏想不出跟他说什么。他想要上医院去,然而只听得他自己说的是:“尼兹卡街。”
  “门牌号码多少?”
  “我记不得号码了。我会指给你看的。”
  “好吧。”
  他明知道这么晚去找那个黄皮肤的妇人和她弟弟——布宜诺斯艾利斯来的人贩子——简直是发疯,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沃尔斯基有妻子儿女;雅夏明白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闯进他家去。也许我该去叫醒埃米莉亚吧?他想。不能;连泽菜特尔也不会乐意见我。他几次想到搭火车上卢布林去,但是决定不这样做。他一定要安排玛格达的丧事。他不能就这么撇下尸体跑掉。反正警察局肯定已经知道上一晚闯进查鲁斯基家的就是他。在卢布林被捕,还是在这儿华沙被捕的好。至少可以避免让埃丝特亲眼看到这个场面了。再说,博莱克在皮阿斯克等着他。他不是好多年前就警告过雅夏他要杀死他吗?最好的出路是离开这个国家。也许上阿根廷去。可是他的脚这个样子,怎么行啊……
  敞篷四轮马车顺着特洛马茨卡街、莱什诺街行驶,然后驶到伊龙街。在那儿拐到斯莫特哈街。雅夏没有打吨儿,只是弯身坐着,好像得了热病,在发冷。他眼下更关心的是,这么晚去找泽弗特尔有失体统,把自己的处境暴露在她和她的房东们面前感到丢脸,至于对玛格达的哀悼或者对自己的脚要被截掉的恐惧,倒比较淡薄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梳了梳头发。他整了整领带。一想到他经济桔据的情况,他吓呆了。办一件丧事得花几百卢布,他可一个子儿也没有。他可以卖掉那两匹拉车的马,但是警察在追踪他,他一踏进弗雷塔街上的公寓,就会把他抓起来。最聪明的办法是到警察局去自首。他会得到需要的一切:有个睡觉的地方,得到医疗护理。是啊,这是唯一的出路,他对他自己说。不过他该怎样进行呢?叫住一个警察吗?请人用车送他上警察局去吗?刚才别的路上这种司法人员倒很多,眼前却一个也没有。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大门都上了锁,所有的窗子都关上了。他想吩咐赶车的送他到最近的警察局去,可是他感到太害臊,没有这样做。他会当我发疯了,雅夏作出了判断。就凭我走路一瘸一拐,他就会起疑心了。尽管雅夏忧心忡忡,还是无法摆脱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一最好的出路是死!我要一了百了。也许就在这一夜!
  主意打定,他顿时变得比较平静了。好像他已经停止思想了。敞篷四轮马车驶到尼兹卡街,向东拐回来,向维斯杜拉河赶去,可是雅夏想不起是哪一所房子了。他确切记得周围有道木栅栏,有个院门,然而看不见这样的院子。赶车的停住了马车。
  “也许在靠近奥科波瓦街的那一头。”
  “不错,也许是吧。”
  “我不能再拐回去了。”
  “我看就在这儿下车,自己去找吧,”雅夏说,明知道这样做真愚蠢;每走一步他得花好大的劲儿呢。
  “随你的便。”
  他付了车钱,爬下车来。那条受伤的腿在膝关节处麻木了。等马车驶走了,雅夏才发觉眼前有多暗。只有几盏冒着烟的街灯,一盏同另一盏中间隔着好长一段路。街道没有铺路石,尽是土坑和土堆。雅夏向周围望望,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好像这是哪一个乡村里的一条路。也许这里根本不是尼兹卡街吧?会不会是米拉街或者斯塔夫卡街呢?他伸手到口袋里去掏火柴,尽管他明知道没有火柴。他向奥科波瓦街一瘸一拐地走去。他到这儿来,真是发疯。一了百了吗?你该怎么办呢?你不能在大街中央L 吊或者服毒啊。上维斯杜拉河去?—一那可要好几俄里哪。墓地上吹来一阵微风。他突然想要大笑。哪一个处在这么进退两难的境地过吗?他一瘸一拐地直走到奥科波瓦街,可是他要找的那所屋子不见了。他抬起眼睛,只见密密麻麻地布满星星的黑色的天空,它只关心着天上的事务。有谁来关心一个甘心自投罗网的尘世间的魔术师啊?雅夏一瘸一拐地走到墓地。这些人的生命结束了,帐目结清了。如果他找得到一扇敞开的院门,一个敞开的墓穴,他情愿在那里躺下,给自己举办一次地道的犹太葬礼。
  他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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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还是顺着原路走回去。他对脚痛变得习惯了。让它撕裂,让它灼痛,让它化脓吧!他走到斯莫特查街,再往前走。他突然看到那所房子了。就在眼前:栅栏、入口处。他碰碰大门,门开了,露出通向赫尔曼姐姐寓所的楼梯。屋里人已经起床了;灯光从窗口里透出来。得了,命运还不要我就死哪!他没有受到邀请就闯进去,感到害臊。他一瘸一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可是在心里鼓励他自己:反正这不是头一回,以前来过的嘛。他们不会把我撵走的。即使他们要这样做,泽弗特尔会跟我一起走的。她爱我。黑暗里亮着的灯光使他恢复了生气。他们会替我的脚想些办法的。也许还能保全哩。他想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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