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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颤微微挪开了自己紧贴着的半边脸,瞧着这如玉肌肤之上的口水印子欲哭无泪……偷偷抬头去瞧,迎上一双晶璨的凤眸,不知道是否刚睡醒的缘故,凤朝闻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磁性:“醒了?”
我被吓得狠了,只觉心弦狠狠跳了一下,慌乱答道:“没醒!肯定又做噩梦了!”顶着凤朝闻杀人的黑脸,一头扎进了被窝,再不肯出来。
凤朝闻倒也不曾多说什么,掀开被子唤了田秉清来收拾洗漱。
我瞧着凤朝闻高大的身影在这车厢里显得压迫力十足,只觉胸腔里那点空气渐渐稀薄,忍不住冒出一句:“殿下,要不今晚我去睡田秉清马车里?”
田秉清本来正一边侍候凤朝闻一边忙里偷闲回头对我挤眉弄眼,闻听此言一个哆嗦,连连摇头拒绝:“我坐的那辆马车已经满了……坐满了……”说着麻利的跳下车去了。
……我昨天就不应该好心阻止,让他去风雪荒原寻找个手炉回来!
不久之后,当此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当我习惯了睡前冷的哆嗦,梦中往温暖之处去靠拢,清晨醒来淡定的擦掉留在凤朝闻胸口的口水印子,微笑着打招呼:“殿下早!”不得不承认:有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可依靠,的确是最好的取暖方式。
听说大齐的女子早婚,像我这把年纪还未曾婚配的都属异类。
我想,大约也与齐地寒冷,女子不易过冬,总要寻个温暖宽厚的胸膛来过冬有关吧。
大齐的国都寒琼玉苑,银装素裹,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寒冷。
我窝在凤朝闻的太子寝宫,半步都不肯出去。他回国之后有诸多人事要应酬处理,常常半夜才能见到他的身影。
好在东宫大厨做出来的菜味道倒极合我的胃口,又辣又鲜,隐约教我觉得从前理应常吃这样的菜,总算是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田秉清好几次哄着我去外面走动,都被我找借口拒绝了,直到武恪有次来见凤朝闻,对我极尽讽刺嘲笑之能事,我对他居然有这么利的牙口表示大感兴趣,难道宫外酒楼的饭多吃几日,真能将一个言辞木讷的人吃的牙尖嘴利?
这才多少日子啊?!
武恪已经从战场上那个冷冰冰板着棺材脸的青年男子转变成了一个言辞犀利的愤青?
田秉清表示非常愿意陪同我前往宫外一探究竟,我其实觉得是他嘴馋了……
当我二人坐在宫外酒楼里,叫了一桌子菜大饱口福的时候,楼下大堂里正乱哄哄一片。武恪穿着件洗的发白的书生袍子正舌战群儒,大讲天下百姓的福利。
——嗯,凡事奔着解放全人类的崇高理想而去,总是让人莫名的景仰!
那群书生对战争的残暴及劳民伤财一事大加伐挞,言辞之间极是反对,我这才想到大约凤朝闻出兵攻陈,其实也是挺不受欢迎的一件事吧。
武恪将煽动泥腿子造反与天下一统,百姓不再饱受战争流离之苦而牺牲自我的大义充分的展现,连酒楼的店小二都听得炯炯有神,双目放光,恨不得丢掉抹布去解放处于水深火热暴君统治下的大陈百姓!
我虽然不认识大陈那位皇帝,但我很同情他!
凤朝闻这招其实很是毒辣。
舆论的力量有时候是不可估量的,仅凭几个酸儒怎么可能阻挡住战争的脚步?
这几十年间,天下诸国打来打去,总没一刻消停。饱受战争之苦的并非一国百姓。各国百姓早已不是祖辈不离故居之人,总是辗转流离,寻找能够安定生活的国家。
连酒楼的掌柜也拉着袖子擦眼泪,深切怀念位于韩地的那块祖产与祖屋,听说太子殿下已经扫平了韩地,他正准备请个假回韩地料理祖产。
天下归心,大约如此吧?
我想,不久之后,那位大陈皇帝大约就离亡国退位不远了。
过年的时候,凤朝闻基本在皇宫中度过,他曾想带我前去,但被我严词拒绝了:“殿下,下官如今正在反省从前的荒唐之举,理应在东宫修身养性!”
其实我觉得,东宫厨子的手艺颇合我的胃口,换个地儿万一饮食不可口,可真得不偿失。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走后我又要独自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侍女在旁日夜守候,万一做噩梦身边也有个人会摇醒了,以免让我长久沉湎于噩梦之中,但后背总忍不住发凉。
少个宽厚温暖的胸膛,夜晚不免难过一些。
他唇角微弯,又叮嘱宫侍们多备几个银熏球,这才去宫里参加晚宴去了。
田秉清陪着我吃过了年夜饭,在廊下看过了远远宫中放的烟火,又带了好几个冰灯来点在院子里,我在这些冰灯之中穿梭,只觉一阵一阵的犯糊涂。
这样的景象,我找不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确定这样富贵的场景我曾经历过,因为所食所用并不曾觉得陌生,但眼前这样晶莹剔透到美若幻梦的事物,我并不曾见过。
田秉清在我身旁指着旁边一对红色双鱼灯,笑嘻嘻讲着制作之法,我恍惚瞧他一眼,小太监尖利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那一刻仿佛有梦被惊醒,快的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抓住,便被人叫醒:“小郎是在等我吗?”
冰灯之下,远处立着的男子身形高大,五官俊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阔步而行,很快便到了我面前。
他伸手在我面上摸了摸,冰凉沁人,我一下惊醒,哆嗦了一下,回手便摸上了他的脖子,见他难得被冰的打了个冷颤,不由哈哈大笑。
他上前来牵着我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搓了又搓,整个人带着一股放松的慵懒,身上有酒香淡萦,“小郎方才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他叫起小郎来含着一股说不出的调侃,可是一直未曾找到原因,暗中猜想大约是我从前做过什么痴傻的事让他发笑,所以无从分辩,只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只是瞧着这冰灯觉得有些陌生罢了,好像是个极新奇的玩意儿……”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又笑了,摸摸我的脑袋:“你果然被砸坏了脑子,连这事也忘记了。等到十五,满城尽是冰灯,我再带你出宫去瞧瞧,你定然能想得起来。”
我笑嘻嘻点头,毫不客气将冻的冰凉的手对准他的颈子贴了上去,在他冷的一僵之下,乐的哈哈大笑。
万军丛中英武不凡的大齐太子,居然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真正教我心情愉悦。
那时候我忘记了从前,看不到以后,能够紧紧抓住的,只有眼前快乐的时光,以及眼前这个人,还有睡梦中背后那个温暖到令我想要悄悄落泪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27番外:安小白眼狼养熟记(一)
田秉清依稀记得,殿下极小的时候是非常爱笑的一枚幼童,整日合不拢嘴。
那时候,先皇后娘娘还活着,他是承欢膝下的爱儿,一岁即入主东宫的储君。
皇家之事,历来总是作不得准。
殿下八岁的时候,先皇后娘娘终于熬不下去,撒手西去了。
这些年来,田妃独宠后宫,在先皇后娘娘过世之前生下了敏安公主。先皇后娘娘是听着敏安公主降生的消息,含笑阖目而逝的。
那时候田秉清已经懂事了,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候了有四五年。
他从前只觉先皇后娘娘虽受陛下冷落,可是因为身畔有着太子傍身,而太子殿下又是陛下的唯一儿子,且是嫡子,自然也是稳坐后宫之主的尊位。
但他现在恨不得揪着含笑阖目而逝的先皇后娘娘从棺椁里爬起来:瞧,田妃不但坐了你的位子,住了你的凤宫,抢了你的男人,还虐待你的娃,你怎么能够含笑而逝呢?
世间百姓有句话叫,先有了后娘,才会有后爹。
田秉清眼睁睁瞧着陛下经历了从亲爹向着后爹这样高难度身份的转变,对着太子殿下不再温言浅笑,而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时候他就恨不得去先皇后墓地大哭一场。
不过太子殿下接受这些比他快了许多。他很快就不言不笑,生成了一副寡言的性子,但学文习武更为刻苦。
殿下九岁的时候,去玉峰山狩猎场,骑着那匹陛下御赐的爱马,摔断了腿,五脏重伤,差点死去。
虽然这件事令御马监数千人失去性命,但福兮祸所倚,更令陛下醒悟到一件事:他只有一个儿子,而且是国之储君。
假如他没了儿子,相信他的那些兄弟们是很愿意分一个儿子给他来继承皇位的。
陛下渐渐又对殿下嘘寒问暖了起来。
只是殿下整日躺在床上,恹恹的瞧着窗外,有一次他听到殿下叹息了一声:“还是自己养的靠谱。”
他不明白,傻愣愣瞪着殿下。
他的凤目在幽室里闪着寒光,“那匹马在御马监养了两年,那天在玉峰山下我听到了御马监的竹哨声。”这样沉静理智简直不似一个孩童。
田秉清如何不明白?
这匹养了两年性格温顺的马,是为了谁而准备?
在玉峰山下载着一个年仅九岁的幼童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