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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杠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家伙只要擂一下,铁打的腰杆也砸断了!周克文就吩咐他回家去取扁担,顺便搬一张条凳来。
常贵一回家,周梁氏和春娥也失急慌忙地跟了来。这两个女人自从周立功出丑之后就羞得不愿出门,现在也顾不得了。周克文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五六十岁的老汉了,咋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她们得出来劝阻!
周克文让常贵把条凳放在祠堂门外,他要趴在那里挨罚。祠堂里面祖宗在上,是不能赤身裸体的。常贵把条凳摆好后周克文走到跟前,他鼓一口气把凳面吹了一遍,常贵这才发觉自己疏忽了,掌柜的是讲究的人,咋能光身子直接趴木板呢?他赶紧把自己的坎肩脱下掸了掸凳面,然后再把它垫在上面。周克文趴上凳子正准备脱裤子,周梁氏和春娥扑了过来。周梁氏说,你这个老疯子,你还当你是十八九岁的愣头青,你这个岁数了还能挨得起几扁担?周克文吆喝说,你快走开,挨不起也得挨,谁叫你养出一个好儿子!周梁氏指着大家说,我看今天谁敢打我老汉,打出麻达就抬到他屋里去!
一听这话,常贵手一软,扁担当啷就掉在地上了。
周克文骂道,你这个麻糜不分的老婆,一点儿都不明事理。他吆喝春娥,把你妈搀回去!周梁氏还在纠缠,周克文唰一下就把自己裤子褪下了,露出尻蛋子。春娥一见羞得不行,低着头死命把周梁氏拽了出来。
周克文的尻蛋子袒露在四月的阳光下。肥硕暄腾,锃白瓦亮,全村人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惊讶中夹杂着兴奋。这亢奋的声音像刀子剜在周克文的心头,他羞愧地闭上眼睛。这真是天大的耻辱啊!把一个人最羞耻的部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小到大他啥时丢过这种人?可今天咬着牙他这么做了,为了儿子,也为了他在周家寨的脸面,他豁出去了!
周克文对常贵说,打!
常贵不敢拿扁担。周克文说,常贵,你听好了,我叫你打你就打,你要不打,我立马就把你解雇了。常贵没办法,只得拿起扁担。他不想离开掌柜的,当长工半辈子才碰上了这么一个好东家,容易吗?
常贵虽然打了,可打得很轻。周克文说,你使劲,打不破不算数,打破了咱回家。常贵一听这话没办法了,只得咬着牙抡扁担,扁担上沾上殷红色了。
周克文咬着牙一声不吭,疼痛钻心,可他没有一丝怨言。他觉得自己愧对周家寨全体父老,也愧对自己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他应该挨揍。比起一个月前骑马唱戏的荣耀,老汉现在真的羞愧万分!
引娃那天晚上从祠堂回来就被他爹锁在了屋子里。周拴成说了,做下这么丢人的事,族里不罚我家里要罚,要不还有规矩吗?
引娃在屋里急死了。她不知道村里是咋惩罚她立功哥的,他现在到底咋样了?她出不去,连屎撒尿都在屋里的脚盆里,只有扒门缝才可以看见外边。她瞅见他爹从门口路过,赶紧打听消息,结果招来了一口唾沫。她知道结果只能这样,可为了立功哥她也顾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到弟弟从门前经过,她叫住他,才得知周立功跑掉了的消息。这个消息让引娃既高兴又伤心还担心,高兴的是他安然无恙,伤心的是他丢下她一个人走了,担心的是周立功没有受罚就跑了,他爹一定气不平,以她对她老子的了解,他肯定会把怒气转嫁到她身上。她不知道要遭啥罪呢!
引娃的推测很准。第二天一起来,周郭氏做好早饭端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周宝根给他爹拿来板凳,全家人等着他吃饭呢。周拴成从里屋出来了,没有走向饭桌,手里提着斧头气势汹汹地朝关押引娃的窑洞走过去,嘴里恶狠狠地说,养下这样的骚货,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看我打断她的腿,豁出去一辈子养着她!周宝根赶紧跑过去拦住他爹,硬把他拖过来。
引娃在里边听得清清楚楚的,心彻底凉了。她知道她爹本来就不疼她,这次更是恨死她了。他这人心硬得很,啥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那天她瞅空子叫住弟弟,让他赶紧去找周克文想办法,现在只能靠大伯了。她知道大伯虽然怨恨她,可他不会见死不救。
周宝根找了在家养伤的周克文。周克文说我知道了,你爹的声音跟叫驴一样亮堂,他骂人我在隔壁还听不见?你回去问他到底想干啥,咋就没有一点儿护犊的心呢?
周宝根回去把这话告诉他爹。周拴成呸了一声说,他护犊都不要脸了,我还要脸呢!周宝根问他爹,那你还真打算把我姐打残了?周拴成说,我不把她收拾了我脸往哪里搁?有这样偷人养汉的女子我以后还咋在人面前说话?
周宝根赶紧又去找大伯商量。周克文说,罢罢罢,就算引娃是我女子,权当叫土匪绑票了,我把她赎回来,你回去问你爹要啥呢。周克文知道他兄弟爱钱,啥事都可以当买卖谈。
周宝根把话传给他爹。周拴成骂道,谁是土匪?他儿子才是土匪呢!他糟蹋了我闺女就没事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叫他赔偿!周宝根问他爹,咋赔?周拴成说,叫他把去年骗咱的四亩祖田还回来!
周宝根过去一说,周克文立即把那四亩祖田的地契给了他。周拴成一见田契,笑得眼泪都淌出来了,他得意地哼了一声,心里说,周克文啊周克文,别看你奸,你比你兄弟差得远呢。
周拴成用的是苦肉计!
当然了,周拴成知道有人会在背后议论他,说他敲竹杠。他觉得这是往他头上扣尿盆子呢。那四亩地本来就是他的,虽然他不知道周克文在买地一事上捣了鬼,但就凭这块地最终落到他哥手里这一点,他就断定自己被人骗了。现在他把被骗走的土地要回来,咋就是敲竹杠了呢?再说了,这事原本就是他儿子害人的,他放点血是罪有应得!
引娃放出来的当天就来到大伯家,打问周立功去了哪里。周梁氏和春娥都不理她,周克文说,我们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不要缠你二哥了,他叫你害苦了!
听了这话引娃两眼立即噙满眼泪。她在大伯家院子的葡萄架下坐了好久。去年正是葡萄开花的季节,他二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那时候这个院子挤满了人,她借着土匪的威名吓跑了别人,才见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洋学生。今天葡萄架上又挂满了绢丝一样的白花,可这院子却空荡荡的,没有了昔日蓬勃的人气。引娃明白这一切都因为她,她对不起二哥,对不起大伯,对不起这一家人。可她不想道歉,她觉得她爱周立功没错,这一切亏欠她会千方百计偿还的。
引娃默默地离开了明德堂。
第二天上午,引娃背了一个小包袱出了门,说她要回北山畔去了。周宝根觉得奇怪,他姐怎么忽然想到要回夫家去了呢?他挽留她,引娃说,我给爹妈丢人了,没脸再待在周家寨了。周拴成也留女儿,说爹那是气头上说的话,哪有爹妈不护犊的?周宝根挽留他姐是爱她,周拴成留人是舍不得一个好劳力,虽然目的不一样,可他们都是真诚的。引娃去意已决,谁也留不住,她是回夫家,别人也没有理由强留。
引娃走在街道上,身后不断有人吐口水,更刺耳的是女人们快活的招呼声,哎哟,这是回去呀?回去好!回去当个好媳妇!哦,你走啊,你走了村里就不热闹了!引娃没有搭话,她能听出女人们的言外之意,她们庆幸拔除了眼中刺。
引娃快步走出村子,爬上了黄龙塬。站在塬顶她最后看了一眼周家寨,缓缓地跪下来,朝村子磕了一个头。
她是跟这个村子告别。她不知道自己生在哪里,但她一直长在这里。这里盛满了她的欢乐,她的辛酸,她的希望,她的苦难。她爱这里,也恨这里。留恋这里,也期盼离开这里。曾经离开过这里,后来又回到了这里。不过这一次她要彻底离开了,从此再也不回来了,也没脸再回来了。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她拿袖子抹去泪水,让目光没有遮挡,把这寨门口的大槐树、城壕上的拱形桥、街道上的青石板、祠堂门前的拴马桩深深刻印心底,从此以后她只在梦中跟它们相会了。
引娃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迈开大步朝东奔去。她根本不是回北山畔,而是去西安,到那里寻找周立功。她从黑丑那里打听了,周克文叫儿子走得远远地。远远的能是哪里呢?肯定不会是跟前的县城集镇。那就是远处的大城市了,周立功本来就应该是大城市的人。引娃听周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