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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麻烦乡约把他们的名字叫一下,看能对上不?果然有一个人乡约拿不准,他说人脸上抹了油彩就变样了。周立德觉得问题严重,他要大家先把油彩洗了,验明正身再补妆。
这下社火队不干了,那个狮子社火队吆喝说,把我们当贼防啊?你们这地方我们还不去了呢,打道回府!他们收拾家伙就要走人,别的社火队也纷纷响应。
周家寨人在家门口等社火呢,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到寨门口一看,他们不乐意了,送福送福,咋能送到寨门口就打住了呢?送福不到家,来年出麻达!老辈子人都是这么说的,把福送到半路撂下了这不是祸害人吗?
黑丑数落周立德,哪里有土匪?土匪还给你耍社火?想得美!
周立德说,怕他们混在社火里嘛。
黑丑说,要是怕土匪你把护寨队扎到你家里去,我不怕,光一杆还怕人抢吗?我还等社火送福呢,我妈还等着看社火耍把戏呢!
寨里其他人也纷纷参言,说这光天化日的,哪有土匪?大过节的,不要搅了一寨人的兴头。
周立德两面受敌,他解释了这边解释那边,安抚了里面安抚外面。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人吼了一声,大家立马哑静了。
放人,看把你能的!
说话的是周克文。他是周立德的父亲,周家寨最有脸面的财东。
周立德赶紧闪到一边,让社火队鱼贯而入。
土匪出来了!
他们呼啦一下就控制了明德堂,活像变戏法一样,狮子眨眼成了强盗。这很容易,社火的行头全是布绘和纸扎的,只要一把撕开,狮子死了,强盗活了。土匪乱拳捶开绣球,里面藏的长枪短枪伸胳膊蹬腿都挣出来了。周克文率领一家人在门口接福,除了在寨门口值守的周立德,当下被土匪捉了个干净。跟着社火看热闹的村民见了这阵势一哄而散,赶紧跑回家躲了起来。他们不是怕土匪看见他们,而是怕他们看见土匪。土匪做的事都是见不得人的,他们最怕别人看见自己。这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名誉,更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因此在土匪看来,最保险的方法是把见了他们真面目的人杀掉灭口,反正杀人是他们的职业,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周家寨的人以前不太相信这种说法,七拐老汉的事情让他们见识了土匪的心狠手辣。上次土匪抢明德堂,别人都躲了,七拐腿不好使,跑得慢,慢也罢了,他还不时扭过头去看,可能觉得抢劫这事很稀奇,一辈子难得碰上一回,不看几眼亏得慌,结果被土匪发觉了,出寨时顺手把老汉掳了去。其实那是晚上,黑咕隆咚的,离得又远,七拐能看见啥?但土匪认定他看见了,从那以后七拐就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家寨人也就是从那以后晓得了土匪的厉害,他们宁愿碰见阎王也不愿意跟土匪打照面。
村民一哄而散在情理中,按说护寨队现在应该挺身而出,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可周家寨的护寨队压根儿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成立的时间短,又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一见气势汹汹的土匪立即就乱了阵脚,任凭周立德怎么吆喝都没有用,根本组织不成队伍。他们手忙脚乱地爬上寨墙,躲在工事里死活不肯出去。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周立德也不能把谁枪毙了。再说了,周立德一家人现在都在土匪手里,他即使胆子再大,枪法再准,也不敢贸然行事,也只能跟护寨队员一起猫起来干着急。
周克文蒙了,一时半晌反应不过来,直到枪管子把他肚皮顶疼了,他才说了声,噢,都来了?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好像土匪是他请来的客人。土匪脸上都涂着厚厚的油彩,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周克文不知道他们是哪路毛贼。不过土匪遮了脸却没有遮头,一个头上有秃斑的土匪说,没有都来,还有一帮弟兄在寨门外面接应呢!有了上次被抢的经验,周克文知道该怎么做了,抗拒根本没用,他爹上次不就是白搭上了性命吗?既然不能反抗,那就逆来顺受吧,他干脆就把土匪当客人招待,事已至此,只能认了。
进屋坐吧,天都要黑了。周克文热情地招呼土匪,春娥,还愣着干啥,赶紧回去点火做饭,军爷们还饿着肚子呢!
春娥是周立德的媳妇,周克文想让她先脱身,她正怀着娃娃,她是一身两命。
春娥刚想动弹,那个秃斑说,别动,周夫人,我要拿你召回周大队长呢!然后他转过身来对周克文说,秀才叔,麻烦你到寨门口去把周队长叫回来,让他顺便把一短四长五个家伙都扛回来,我早就看上了。
周克文一愣,心想,这是熟人啊,看来土匪早就盯上他了。这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贼不光惦记他,还惦记着枪呢!这五杆枪是全寨人摊钱买回来的,虽然他出了大头,可不管咋说那是大家的财产,要是由他把枪交给土匪,全寨人不骂死他?这不光是缴枪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辱没了自己的信誉,这护寨队可是他捣鼓着建立的,没有枪了这护寨队还有屁用?
前年自己遭抢以后周克文就想到了寨子的治安问题,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政府是根本指望不上的,军队和警察的祸害胜过土匪,真正是土匪如篦,军队如剃,要维持一村一寨的安全只能靠自己,建立村寨武装这是唯一的办法。当然他完全可以成立一个护院队,自己买枪,自己雇人,只护自己一家人。不过这么做太扎眼了,把自己跟全寨人隔离起来了,这跟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不合窍。况且这样做自己的负担也太重,买枪的钱还好说,雇人的钱也勉强付得起,可万一死了人咋办?一条人命那得多少钱啊!再说了,这不光是钱的问题,还关乎声誉。都是一村一寨的乡里乡亲,人家为了保护你们家送了命,你得背多大的人情债!跟土匪打仗,谁敢保证不死人?可是如果成立全村的护寨队,这些问题就好办了,钱大家公摊,自己多出一些也无所谓,关键是人,护寨队员由全寨青壮轮流担任,万一出了人命,那也是为公牺牲,不用他担待责任。他跟寨里人商量成立护寨队,很多人根本不热心,他们知道土匪看不上抢他们,他给他们说了不少好话,也分析了土匪都是生冷不忌的二百五,经常是红枣青枣一竿扫,当然少不了举七拐老汉的例子,证明谁也不可能完全置身匪祸之外。周克文的顽强劝说终于见效,去年寨子成立了护寨队。有了队伍当然就要有武器,寨子里有土枪,村民手里也有䦆头铁锨,可土匪手里有快枪,猎具农具显然不是快枪的对手,在周克文的倡议下,全村人集资购置了五杆快枪,这可是护寨队的全部家当啊。这五杆快枪本来是用来打土匪的,现在可好,土匪让周克文把它们当礼物送给自己,这不是真逼他去吃屎吗?
秃斑见周克文不动,就给同伙说,伙计几个,秀才叔有点儿瞌睡,你们把他打搅一下。话音一落,一个土匪扑哧一声点着了扫帚,那扫帚芒已经在周家的油缸里蘸过了,呼呼的火苗烧得竹节爆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另外两个土匪把一卷麻绳展了开来。周克文知道接下来的刑罚是啥了,他爹那年就是被绑在树上用火炙烤的。
可土匪没有动他,却走到春娥面前。春娥吓得腿一软,扑沓一下坐在地上。周克文老婆周梁氏立马哭出声来,嘴里连声叫道,老天爷呀,我媳妇怀着娃娃呢!她颠着小脚跑过去把媳妇护到怀里。
周克文说,我去。
秃斑说,这就对了,放心去,周夫人由我照顾着呢。
土匪还要大烟。他们就是奔这个来的,缴枪是捎带的。
这是周克文料到的,每年大烟收获入库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日子,土匪就在这个节口下手。来早了烟浆没有割,来晚了烟膏就被换了粮食卖了钱。土匪不是善良到不忍心抢夺粮食勒索钱,他们只是觉得粮食和钱都没有大烟合算。粮食体积大,抢到手运输麻烦,车拉马驮的行动迟缓,弄不好会被保安团追上。钱确实是好东西,但那要看是啥钱,是银圆那再好不过了,可眼下市面上流通的是富秦券,毛着呢,三天两头贬值,老百姓说这纸币擦尻子都扎得慌!只有这大烟,体积小,携带方便,是黑金子,硬通货。不要说土匪,就连当时的督军府县衙门也把大烟当宝贝,储存保值。
周克文料到了土匪会来抢大烟,所以他这些天一直叮咛周立德要严密防范,日夜巡查,但他没有料到土匪会以这种方式混进来。他想五月端午嘛,大家都过节呢,土匪也该歇一歇吧,没料到土匪都是劳累的命,节假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