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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高文说,“我们有那么多宝贵的往事,你怎么就单单想起在冰上行走?”
“那你想一个有意思的吧。”
“我们俩在农场小学当老师的日子不是很有意思吗?”高文提醒道。
“对,”常珊说,“还记得那个马老师吧?大胖子。”
“上吊自杀的?”
“他是哪儿人?我至今不知道他是哪儿人。”
“甘肃人吧,”高文说,“他是因为收听敌台被他女儿报告到学校之后自杀的吧?”
“不是他女儿报告的,其实是他妻子报告的。”
“都说是他女儿报告的。”
“只有我知道事实真相,是他妻子报告的。”常珊说,“他女儿叫梅花,你还记得吗?”
“记得”
“她跟我关系特别好,虽说当时我是她老师,但我俩就像姐妹一样。”
“一到夏天,她就往你屋子送西瓜,对吧?”
“你可没少吃她送的西瓜。”
“是梅花告诉你是她妈揭露她爸的?”
“你知道梅花现在在哪儿吗?”
“在哪儿?”
“在上海,”常珊说,“我这次来北京前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准备和她一道来的。她有事未能来。”
“她在上海干什么?”
“你简直想象不到她干什么。”
“不会是卖淫吧?听说也有维族姑娘干这一行的。”
“瞎扯,”常珊嗔道,“梅花怎么会干那个?亏你真有想象力。告诉你吧,她是上海十大名模之一,一个月的收入够工薪族挣一辈子。”
“是你介绍她当模特的?”
“不是,是她自己闯的。她在北京民族大学毕业之后只身跑到了上海,后来就成了名模。”
“维吾尔族姑娘在上海当上了名模,这是大新闻。她现在年龄不小了吧?”
“三十了。”
《北京往事》第一章(2)
“结婚了没有?”
“怎么,你有兴趣啦?”
“随便问问。你别神经过敏。”
“我神经过敏干吗?我说的是实话。这次她若来北京,我肯定把她介绍给你。”
“别忘了,我也是她的老师。我教过她美术课。那时候叫图画课。”
常珊又喝了一口啤酒,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一个维族姑娘在上海当了名模,我万万没想到她就是梅花。报纸在报道她的时候很少提及她的童年,有的报纸杂志甚至说她家是乌鲁木齐的。有一次我猛然知道了真相,那是一篇报告文学,详细介绍了她的身世,上面提到了芳草湖农场,提到了她父亲的自杀,后来我就去找她。”
“那报告文学上说的不是梅花,而是梅花母亲害死了她父亲?这太不厚道了,”高文说,“梅花不应该嫁祸于母亲,应该勇敢承担当时的事实。她承担的也只是事实,不是责任,责任是社会的,是那个时代的,梅花当时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队长,是吧?”
“你别尽情发挥了,”常珊说,“报告文学上并没有说她父亲自杀的具体原因,只是说受“四人帮”迫害的。这事是梅花在上海亲口跟我说的。梅花母亲叫阿依古丽——新疆维族女人常起的名字,阿依古丽对丈夫有外遇耿耿于怀,发现丈夫夜里听香港台湾电台,她写了一封信要梅花交到学校党委,梅花当时不知道信的内容,梅花把信交上去之后她竟稀里糊涂成了小英雄,她有嘴难辩,最后竟默认了信是她自己写的,经过就是这样。梅花的母亲早不在人世了。我们离开芳草湖的第二年她就病死了。”
愣了一会儿,常珊说道:“怎么样,又有一篇小说素材了吧?”
“有什么值得写的,”高文一气把杯里的啤酒全喝了,又满满地倒了一杯,“我们回忆我们的往事,却一味谈论梅花。我们私人的东西难道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真奇怪,”常珊说,“我怎么一点感觉找不到。在这秋雨绵绵的季节,一对分别十年的初恋情人相聚在北京胡同里的幽静的小饭店,这该是多有诗意的重逢,可是我竟找不到感觉。你呢?你有感觉吗?”
“现在我俩集中注意力,认认真真地回忆一番。”高文说,“你跟我一道想,芳草湖……碧海荡漾的芳草湖边,我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湖边茂密的柳树白杨树像一个硕大的屏风一样掩护着我俩,我们常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从学校办公室溜出来,坐在湖边的草地上……”
“继续说,我脑子里已出现了画面。……”常珊鼓励道,“湖面上飞翔着许多野鸭……”
“我们第一次接吻就是在那草地上,”高文说,“……当时我俩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在偷看我们。”
“是的。我想起来了,是一个戴着小花帽的维族少女,她躲在树林里看我们,手上拿着一根牧羊鞭,她放牧的羊群在昔蓿地里觅食,小姑娘久久地在林子里偷窥我们。是你首先发现了她,小姑娘察觉我们发现她之后,她惊叫了一声,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时候,你一遍遍地对我说,你想家,想上海。但你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回上海呢。一提起上海,提起家,你的眼里立即盈满了泪水。”
“那时候你的理想是当作家,已经在构思《北京往事》了,我的理想是回上海。”
“你的理想实现了。”
“你的理想更是实现了,”常珊说,“你的那部《北京往事》可是家喻户晓的大作品。当时你就说要写这部书,我压根儿就不相信,你怎么能写北京的事呢,何况还是北京的往事,那时候你连乌鲁木齐都没去过。可你居然写出来了,我在上海的书店看到《北京往事》上你的照片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当时我没给你打电话,不知为什么。也许我已不在意了;或者太在意了。以至不相信是你写的,就像不相信一个神话。”
高文面部表情没有变化,而心情居然也没有受到影响,长久以来高文第一次在别人提到到《北京往事》时如此平静。高文自己也感到奇怪。对方不仅提到;而且还直击他的心病“剽窃”,高文居然还能平静。为什么在常珊面前一切就是不一样了?
高文继续听常珊说道:“你已是名副其实的作家。而我回上海,是一种毫无价值的理想。不值一提。我在书店里花一下午把你这部厚书翻完了,我还指望能看到一点我的影子呢,可你写的都是我们没经历的事。”
“我从不写自己经历过的事,”这是实话,高文到目前为止还从没有以自己的经历写出过小说,他一直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即便在妄想中问鼎诺奖这样的大作,高文也会是在想象的世界里讲述,采访的素材和他的构思相比沧海一粟。“自己经历了就写不出了。”
“还有这样的事?作家不都在写自己吗?”
“是在写自己,但客观事实是别人的,是过去的,或者是未来的,作家拼的就是想象力。”
“挺深奥的。但我懂。”
常珊端起酒杯,递到高文面前:
“来,真诚地祝贺你当了作家。”
高文没有举杯。
“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高文垂着头,说:“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婚姻状况?”
《北京往事》第一章(3)
“干吗要问这个?”
“你知道我妻子吗?”
“好像听一个朋友说过。不太理想,是吧?”
“岂止是不太理想!我一辈子被她毁了。”
“有这么严重?”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干吗不离婚?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我每时每刻都想离婚,可是,我不能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告诉你,我女儿都十二岁了。”
“告诉我这个干吗,我哪有心情关心你女儿。”
常珊倏然举手想很很抽他一个耳光,可高文表情让她冷静了。
“你到底为什么不离婚?”
“为了孩子?”
“不是。”
高文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她。高文在常珊提到他的那部小说《北京往事》的时候,心情史无前例地平静,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高文也未能摆脱忧郁症的阴影,忧郁的情绪随时可能向他袭来。可现在他反常地平静。
郝青虽然早就回新疆了,而且回乌鲁木齐之后也没给他惹事,高文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高文曾担心郝青回去这之立即会写文章揭露他抄袭之事。
但是,和郝青的婚约一天不解除,高文就一天不能新生。
高文再也不想这样窝囊下去了。
但是高文不敢挺而走险。
高文知道他不敢挺而走险。高文希望能在常珊这儿找到解脱的希望。高文首先背诵了出现在《北京往事》中的那首歌词:
神秘的船歌
无言的心曲
亲爱的,既然你的眼
像天空一样蓝
既然你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