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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不可……”
“每次都让你微微醒来……”
“没错,所以你的脑袋没办法沉下去真正入睡,但又不愿意真的醒来,只是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梦,再不然就是重复某个梦的开头,却怎么也不会继续梦下去……”
“一次又一次重复排列同样那堆鬼话,是吧,直到你不得不投降、爬起来……”
“没错没错!而你觉得你好像已经躺在那儿挣扎了好几个小时,根本没睡。是不是很讨厌?”
“讨厌死了。”看到索菲这个瞌睡王近几年来竟然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失眠症患者,甚至比史墨基这个长年睡不安稳的人更加深知抓不到瞌睡虫之苦,他竟然有种合情合理的感觉,但他永远不会承认。“喝点热可可吧,”他说,“还有热牛奶,混一点白兰地。然后睡前记得祷告。”这些建议他以前就都给过了。
她在他椅子旁蹲下,把头放在他腿上,光着的脚丫子被睡衣盖住。“我那时在想,”她说,“我是说我翻来覆去惊醒的时候,你知道吧?我那时就想:她一定很冷。”
“她?”他说。接着:“噢。”
“是不是很蠢?她若还活着,应该就不会冷。而倘若她——呃,没有活着……”
“嗯哼。”当然了,还有一个莱拉克:他原本还志得意满地想着自己有多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们有多喜欢他,唯一令他头痛的只有儿子奥伯龙。但他还有另外这个女儿,他的人生简直比他所想的还奇怪,莱拉克就是其中神秘又悲伤的一面,但他有时会忘记。索菲倒是从来不曾忘记。
“你知道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吗?”索菲说,“若干年前,我常想象她长大。我知道她愈来愈大了,我能感受到。我完全清楚她的模样,也知道她更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接着我就感应不到了。她一直长到大概……九岁或十岁吧,我猜,接着我就没办法再想象她继续长大了。”
史墨基沉默不语,只是轻抚索菲的头。
“她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你想想。”
他想了想。二十二年前,他曾在太太面前发誓他会为小姨子的孩子负起全部责任。他的承诺并未因为孩子失踪而改变,但他就少了这份责任。当他终于被告知莱拉克确实已经失踪、得知假莱拉克的可怕事件时(索菲最初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真正的莱拉克。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假莱拉克后来怎么了:索菲离开了一天,而她回来时就没有莱拉克了,真的假的都没有。她跑去睡觉,有一朵云从屋子升起,一份悲伤进驻。就这样。他什么也不能问。
不予追问是一门大艺术。他已经把这门艺术修炼得炉火纯青,简直可以跟医生的医术或诗人的文采相比。倾听、点头、仿佛理解一切似的奉命行事;不予批评、不予建议,除非是为了表示关心才提出来的温和至极的谏言。而且还要自己想办法弄懂一切。他轻抚索菲的头发,不去试图排遣她的悲哀。揣测她是如何怀抱着这样的伤痛继续度过人生,但始终不问。
好吧,说到这个,他另外三个女儿其实也跟这第四个女儿一样神秘难解,只是他思考她们的事情时并不觉得痛苦。她们一个个难以捉摸、幽暗隐晦,他怎会生出这样的女儿呢?还有他老婆也是,只是打从他们结了婚、度完蜜月以来,他就不再问她问题了,所以现在的她几乎只和云朵、石头与玫瑰一样神秘而已。话到此处,唯一一个他可以试着了解(然后批评、侵扰、研究)的就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你觉得为什么会那样?”索菲问。
“哪样?”
“为什么我没办法继续想象她长大。”
“这个嘛,嗯哼,”史墨基说,“我不大清楚。”
她叹了口气,因此史墨基轻轻抚摸她的头,整理她的丝丝鬈发。它们永远不会真的变成灰色,因为尽管金黄色已经淡去,看起来还是像一绺绺金发。索菲不像那种老处女型的人物那样始终保留着一种干花似的美貌(话说回来,她也不是什么处女),但她确实给人一种不会老的感觉,仿佛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成为大人。年近五十的黛莉·艾丽斯看起来就是五十岁的样子(老天,五十了),仿佛是依序褪去了童年和少妇时期的外壳,以今日这完熟的样貌现身。索菲看起来却像十六岁,只是历尽沧桑罢了,这简直不公平。史墨基无法决定这些年来他通常觉得谁比较美。“也许你需要别的兴趣。”他说。
“我不需要别的兴趣,”她说,“我需要睡觉。”
自从无法再把大半天都花在睡觉后,索菲惊奇又厌恶地发现一天里竟然有这么多时间。于是史墨基告诉她大部分人都用兴趣来填满这些时间,建议她也培养一些兴趣。出于绝望,她照做了,一开始当然是那副纸牌,接着当她不玩牌的时候,她就理理花园、看看朋友、做做罐头、看看书,不时维修房子。她始终很不甘心自己竟然因为失去了甜美的睡眠而被迫进行这些“兴趣”。(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失去睡意?)她把头在史墨基腿上转过来转过去,仿佛那是她的枕头。接着她抬头看他。“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吗?”她说,“我是说纯睡觉。”
“我们去弄点热可可吧。”他说。
她站起来。“真不公平,”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他们全在上面呼呼大睡,我却得在这儿游荡。”
但事实上,除了拿着蜡烛前往厨房的史墨基外,妈迪也才刚因为关节炎疼痛醒来,正在思考究竟是爬起来拿阿司匹林比较痛苦还是躺在那儿不予理会比较痛苦。泰西和露西则根本没睡,而是坐在烛光下轻声谈论恋人、朋友和家人,谈论弟弟的命运和莉莉的各种优缺点。莉莉的双胞胎也刚醒来,一个是因为尿湿了床铺,另一个则是因为感觉到床铺湿了,而他俩即将吵醒莉莉。这一刻,整栋房子里唯一一个睡着的人是黛莉·艾丽斯。她在两个羽毛枕头之间趴睡,梦见一座山丘,山上长着一棵橡树和一丛荆棘,两者紧紧交缠。
黑 婆
一个冬日,西尔维到她的旧小区走了一趟。自从母亲返回岛上、把西尔维丢给阿姨们之后,她就没在这儿住过了。西尔维是在那条街上一个租来的房间里长大的,跟母亲、哥哥、一个她母亲的孩子、祖母和偶尔出现的访客同住。她就这样长出了一份天命,并且在今天带着这份天命回到这些脏乱的街道。
尽管距离老秩序农场只有几站地铁站,但她的老家却显得很遥远,仿佛越过边境进入了另一个国家。由于大城人口密度实在太高,里头其实塞了好几个像这样的异国街区,西尔维不是每个都去过,而那些古老的荷兰文名字或雅致的郊区名字听在她耳里都很遥远而引人遐思。但眼前这些街区她倒是很熟。她把手插在老旧的黑色毛皮外套口袋里,脚上穿着两双袜子,沿着这些她时常梦见的街道走下去,发现它们跟梦里没有太大差别。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样:她小时候记得的地标大多还在,糖果店、福音堂(一些有胡子、脸上扑着粉的妇女在里头唱圣诗)、脏乱的信用杂货店,还有又黑又恐怖的公证事务所。她循着这些地标找到了那个名唤黑婆的女子的住处,而尽管那地方比当年更窄、更脏,走廊更黑、尿骚味更重,它还是同一栋楼,没错。她试图想起哪一扇门才是黑婆家的门,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上楼时,一间公寓里突然爆出吵架声,有先生、太太、哭闹的孩子和婆婆,还伴随着波多黎各乡村音乐。先生喝醉了,正想出去喝得更醉,太太对着他大吼,婆婆对着太太大吼,音乐则是一首情歌。西尔维问他们黑婆的家是哪一间。他们全部静了下来(只有收音机除外),一边端详西尔维一边指了指楼上。“谢了。”她说完就上了楼,背后的人又开始吵架。
黑婆躲在挂满了锁的门后面问了西尔维一大堆问题,似乎没办法认出她(尽管她有特异功能)。接着西尔维想起黑婆只知道她一个儿时的小名,因此她报上小名。黑婆震惊得说不出话(西尔维能感受到),接着锁就打开了。
“我以为你走了。”黑婆瞪大眼睛,嘴角惊恐地往下垂。
“哦,我是呀,”西尔维说,“好些年前就走了。”
“我的意思是走得很远,”黑婆说,“很远很远。”
“不,”西尔维说,“倒没那么远。”
黑婆也让西尔维吃了一惊,因为她的体型已经大为缩水,不再那么吓人了。她的头发已经变成钢丝绒般的灰色。但公寓倒是没变:大半是一种味道,或很多种味道混在一起,她一闻到就想起了当年那份恐惧与惊奇。
“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