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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克劳德姑婆。”
“来研究研究我们的地形如何?”克劳德姑婆说着拿起香烟,感恩而贪婪地吸了长长一口,再把烟吐出来。
时光的缓慢坠落
克劳德姑婆横着从屋里的家具之间走过,爬下三级阶梯(从木板地移到石板地上时,拐杖发出的声音也不一样),穿过迷宫般的幻想风客厅,墙上有一幅壁挂在微风里仿如鬼魅般地飘动着。接着她又爬上一段楼梯。
她父亲曾告诉她艾基伍德一共有三百六十五级阶梯。左手拐杖、右脚、右手拐杖、左手拐杖、左脚。还有七座烟囱、五十二扇门、四层楼,以及十二个——十二个什么?一定有十二个什么,他不可能漏掉的。右手拐杖、左脚,她来到了一个楼梯转角处,这儿有一扇桃尖拱的窗户,珍珠色泽的冬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深色的拼木地板上。史墨基曾在杂志里看过一则广告,卖一种让老人家上下楼的电梯椅,抵达目的楼层时,椅子甚至会自动倾斜,让老人家下来。史墨基把这广告拿给了克劳德姑婆看,但她什么也没说。这东西也许具有某种抽象价值,但他干吗拿给她看?她的沉默代表的就是这句话。
继续往上爬。不管她本身变得多庞大,尽管楼梯扶手挤着她的肩膀、嵌了镶板的天花板压着她佝偻的脖子,但那些阶梯(一格刚好九英寸)却愈来愈陡峭。她一边奋力攀登,一边想着自己没警告索菲实在不对。那件事她知道很久了,已经成为她最近读牌时一再出现的讯息,只要有任何人即将遭遇任何劫数,牌阵里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死亡警讯。但由于最近这个征兆的出现已经成了某种常态,因此克劳德姑婆对它根本视而不见了。反正到了这把年纪,她已经不需要透过纸牌来知道这种对任何人而言都显而易见的事,而且最清楚的人还是她自己。这根本不是秘密。她已经准备好了。
她还没发送出去的珍宝都已经贴上了继承人的名字,有珠宝和瓦奥莱特的遗物,她反正从来没把这些东西当成是自己的。那副纸牌当然是留给索菲,这点令人欣慰。她已经把房子、地产和租约都过继给史墨基(史墨基非常不甘愿),她的后事将交给这位诚恳的好人处理。倒不是说这房子需要人照顾。它反正不会倒,至少在“故事”全部说完前是不会倒,倘若——但这种事想都不必想,不能因为这样就不签法律文件、写遗嘱、整修房子。全部的人里面,只有克劳德姑婆还记得瓦奥莱特的指示:遗忘。这点她做得很好,因此她认为她的侄儿、侄女以及孙侄、曾孙侄确实都已经遗忘(或根本没学到)那些必须遗忘或不必学的东西。也许他们都跟黛莉·艾丽斯一样,认为这一切都已经从指尖溜走,每隔一代就离得愈远:随着岁月缓缓燃烧成余烬,再从余烬化成灰烬、从灰烬化成冷冷的炉渣,他们已经一代比一代更没有那种紧密的连接、更不容易进入、更难迅速领会了。奥伯龙能够拍下他们、瓦奥莱特能够任意进出他们领域带回新消息的那段日子已经是传说中遥远的过去式。但克劳德姑婆却知道他们其实一代比一代更接近它:他们之所以不再寻寻觅觅或花一大堆心思在这上面,其实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跟它之间已经愈来愈没有区别。接着再过一段时间后,根本不必再寻找“入口”了。因为那时他们就已经在里面了。
那个“故事”,她心想,将会在他们身上结束:泰西、莉莉和露西,还有失踪的莱拉克(不论她在哪里),还有奥伯龙。最晚只会到他们的孩子而已。随着年纪愈来愈大,这份信念不是消失而是愈来愈坚定,而她知道光靠这点就足以证明这件事应该相信了。她觉得自己活到快一百岁却还看不到故事的结束着实很令人扼腕,况且她还是千辛万苦才活了这么久,而且付出努力的还不止她一人。
最后一级阶梯。她把拐杖放上去,抬起一只脚,另一根拐杖,再另一只脚。她静静站着等待体力恢复。
愚者,还有表亲;一种地形,还有一场死亡。她是对的:每一组开出来的牌都跟其他牌息息相关。倘若她帮乔治·毛斯解牌时看见了一排长廊,或帮奥伯龙算命时看见了那个他会爱上然后失去的黝黑女孩,那么这一切其实跟寻找失踪的莱拉克、瞥见“故事”的模糊轮廓或得知大世界的命运都没什么两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一个秘密都暗藏着另一个秘密(或其他所有秘密),为什么这个牌阵呈现的是一种广袤地形(牵涉到帝国、前线、一场最终战役),但背后却出现一个老妇的死亡。原因也许永远揣摩不透。为了缓和这份气馁,她唤起旧日的决心和她对瓦奥莱特的承诺:就算她知道原因,她也不会说出来。
她回头看着刚才勉强爬上来的楼梯,顿时虚弱无力、动作迟缓,倒不是因为关节炎,而是因为有了一份哀伤的领悟。她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确定自己再也不会走下这些楼梯了。
第二天早上泰西就到了,带着行李准备长住一阵,还带了针线来打发时间。莉莉和双胞胎已经到了。露西则在傍晚抵达,看见姊姊她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拿着女红加入她们的行列,准备协助、观望、等待。
公 主
老秩序农场上还没有任何人察觉上空阴郁的天光,公鸡就叫了,吵醒了西尔维。她身旁的奥伯龙动了动。她紧紧挨着他温暖修长的身体,觉得自己清醒着躺在沉睡的他身边是很玄的一件事。她思考着这件事,沉醉在那片暖意中,觉得很奇怪她竟然知道自己醒着,也知道他在睡觉,但他却两者都不知道。她想着想着又沉入梦乡。但公鸡叫了她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翻过身然后探出头,不想进入床铺较寒冷的边缘地带。她应该叫醒他的。该他挤羊奶了,这是他轮班的最后一天。但她却不忍这么做。她帮他代劳会怎样呢?就当作一个礼物。她想象他感激不尽的模样,然后再想想寒冷的黎明、楼梯、湿淋淋的农场和工作。感激似乎占了上风,愈来愈强烈,仿佛是她在感激他似的。“哦。”她说着溜下床,对自己的善意心存感激。
她上厕所时小声咒骂个不停,没真的把屁股贴上冰冷的马桶坐垫。接着她弯着腰、牙齿打战地捡起她的衣服穿上,急急忙忙扣上扣子,双手因寒冷而颤抖不已。
她来到防火梯上,吸入满是雾气的空气,一边拉上那双褐色的园艺手套。真是辛苦的生活,她愉快地想,这种农场工人的命还真辛苦。她走下梯子。乔治厨房走廊的门外放着一袋给山羊吃的食物残渣,准备混在它们的饲料里。她把袋子扛在肩上,穿过庭院来到山羊的住处,听见它们骚动的声音。
“嗨,兄弟。”她说。那些山羊——普奇塔、努尼、布兰卡、娜格莉塔、瓜波、拉葛拉妮还有其他那些没名字的——纷纷抬起头,在亚麻油地毡上踏出咔啦声响,大便,然后开始咩咩叫(乔治从来不曾给山羊取过名字,但西尔维的灵感也有限,它们当然全部都得有名字,但必须是对的名字才行)。羊圈的味道很呛。西尔维不禁猜想自己是不是从小就很熟悉这个味道,因为她似乎闻得很习惯。
她喂了羊,以精准的眼力把适量谷物和食物残渣倒进浴缸里、小心翼翼地拌匀,仿佛在给小孩泡牛奶似的。她跟它们说话,公正地批评它们的缺点、夸赞它们的好处,但她最疼爱的还是那只黑色小山羊和最老的拉葛拉妮'7'。它确实已经是老祖母了,瘦骨嶙峋。“像台脚踏车。”西尔维说。她交叉着双臂靠在浴室门上看着它们歪着脸咀嚼,轮流抬起头来看她,接着又低下头去吃早餐。
晨光已慢慢渗入公寓。壁纸上的花色鲜活了起来,接着是地板上的。尽管布朗尼夜夜打扫,它们还是一年比一年模糊,消失在泥土底下。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为什么动物都这么早起?“起床干活,是吧,”她说,“上班迟到了。笨蛋。”
准备挤奶时,她心想:瞧我对爱情的奉献。她停下片刻,突然身心一阵温暖,因为她之前从未用过这个字眼来形容她对奥伯龙的感觉。爱情,她又对自己重复了一次;没错,确实是这种感觉,这个字眼就像一口朗姆酒。乔治·毛斯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了她、是她永远的伙伴,她对他怀抱着深深的感激和一些复杂的感情(大部分是好的),但却没有这股热情,像火焰中心的一颗宝石。这颗宝石就是一个词:爱情。她笑出声。恋爱的感觉真好。爱情令她穿上一件厚呢短大衣、戴上一双褐色手套;爱情支使她来到羊圈,把手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