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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世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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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姑婆一天到晚这么做)是否不该视为特例,而是一种普遍的,呃,普遍的……她把头靠在他肩上,于是他俩就这样互相依偎。“真棒。”他自言自语,“发生在户外的事件要怎么称呼?”

“户外活动?”

“是这个词吗?”

“我想是吧。”

“你快乐吗?”

“我想是吧。”

“我很快乐。”

弗朗兹·毛斯结婚时,他跟新娘(她叫什么来着?)去了一家照相馆。除了正式的结婚照以外,摄影师还用自己的道具帮他们加拍了几张搞怪照片:在弗朗兹腿上套了一颗纸浆做的球镣'15',还鼓励新娘子拿一根擀面棍作势殴打新郎。史墨基发现自己对婚姻的了解好像只有这么多而已,因此大笑出声。

“怎么啦?”艾丽斯问。

“你有擀面棍吗?”

“你是说擀面用的吗?妈妈应该有。”

“那就好。”他哧哧笑个不停。随着杯中的气泡浮起,他横膈膜内也升起一长串笑声。他的笑也感染了她。妈妈双手叉腰站在那儿对着他们摇头。此时再次响起那簧风琴的声音,他们因此安静下来,仿佛有只冰凉的手从他们身上拂过,或突然有个声音开始诉说一段遥远的悲伤往事。他从没听过这样的音乐,而他似乎被它攫获了,或者应该是反过来才对:他就像个粗糙之物,磨蹭着这光滑如丝的旋律。他认为这是首退场乐曲,但却记不得自己怎会知道这个词汇。但该退场的似乎不是他跟他的新娘,而是其他人。妈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跟整座岛一样暂时陷入沉默。她拿起野餐篮,示意要史墨基别起身,因为他刚才已经百般不愿意地作势起身,准备帮助她。她亲吻了他俩,微笑着转身而去。岛上其他人正朝水边移动,传来阵阵嬉笑声和一声遥远的呼喊。他看见美丽的萨拉·平克在岸边登上了天鹅船,其他人也等着登船离去,有些人拿着酒杯,有个人肩上扛着吉他,鲁迪·弗勒德则挥舞着一只绿色酒瓶。虽然大伙儿是高高兴兴离开,但那音乐和斜阳却让现场充满了忧伤况味,仿佛他们正离开快乐岛前往一个较不快乐的地方,而且必须等到离开了,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失落。

史墨基把快空了的酒杯斜斜放在草地上,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音乐,翻过身去把头枕在黛莉·艾丽斯腿上。这时他刚好瞥见克劳德姑婆站在湖边,跟两个他好像认识但又无法马上认出来的人谈话,不过他倒是很意外在这里看到他们。那男子像鱼一样噘起嘴吸了吸烟斗,扶着太太登上一艘小船。

他们是玛吉和杰夫·朱尼珀。

他仰头望着黛莉·艾丽斯平静笃定的脸,猜不透为什么日常生活的神秘之处愈深沉,他就愈不想去刺探。“让我们快乐的事物,”他说,“也会带来智慧。”

她微笑点头,像在诉说:是的,这些古老的真理确实不假。

象牙塔内的人生

当父母手挽着手穿过安静的树林时,索菲离开了他们。跟所有刚为第一个孩子举行过婚礼的父母一样,他们也低声谈论方才的事。索菲踏上另一条不明的小径,最后又跑回了原点。夜色开始降临,虽说是“降临”,反倒比较像是从地面升起,染黑了蕨类植物丝绒般的底面。索菲看见日光从她掌中流逝。她的手愈来愈模糊,而她不知为何依然握着的那束花也已凋谢,缓缓陷入黑暗。但她觉得自己的头还飘浮在那升起的黑暗上方,直到前方的小径也变模糊。一阵清凉的夜气袭来,将她完全吞没。接着触及树梢上聒噪的小鸟,让它们一只只全安静了下来,在空中留下一片寂静。天空还是几乎跟中午一样蓝,但小径已漆黑无比,因此她差点绊倒。第一只萤火虫现身。她脱掉鞋子(先屈膝脱掉一只,往前跳了一步,再脱掉另一只),把它们留在一块岩石上,没多想,只是希望露水不会破坏了鞋面上的绸缎。

她不想赶路,但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加速。她衣服上的花边一直被树枝钩住,因此她考虑脱掉衣服,但最后还是打消主意。沿着她前进的方向望去,树林是一条柔和的幽暗隧道,满是萤火虫,但若往林木较稀疏的两侧望去,就能看到一片如宝石般由蓝转绿的天际线,缀着一抹淡淡的云。她还意外地在远处看见了房子的屋顶,似乎随着逐渐朦胧的空气而愈来愈远。她放慢速度,沿着隧道朝黑夜前进,喉际升起一阵笑意。

接近岛屿时,她开始感觉自己似乎有了同伴。这并不全然在意料之外,但她还是变得敏感无比,就好像她长了一身毛,毛发被梳得噼啪作响。

这座岛其实不是真的岛,或者说不大算,因为它呈泪滴状,长长的尾巴直逼挹注着这座湖泊的溪流。溪流最窄处刚好从泪滴状的岛屿尾端扫过,因此她很容易就能在这儿找到一块块踏脚石。溪水从石头上流过,形成了柔滑如丝的水中枕头,似乎可让她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上面。

她来到岛上,站在那座正出神望着其他地方的凉亭前。

是的,他们现在已经围住她,她不禁认为他们的目的应该跟她一样:只是想知道、想看见、想确定。但他们的理由铁定不一样。她说不出自己的理由,而他们的理由应该也没有名字,但她似乎可以听见很多没有内容的喃喃低语,无疑只是溪流的水声和她自己耳朵里的嗡嗡声。她小心翼翼且安静地绕过凉亭,听见了一个人类的声音,是艾丽斯,但却听不出内容。接着是一阵笑声,她认为自己似乎明白了它在说什么。她内心升起一阵恐怖、盲目而黑暗的压力,愈来愈沉重,但她还是继续前进,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悄声蹲下,躲在光滑的树丛和一张冰冷的石板凳后面。

傍晚的最后一缕绿色光芒也已消失。那座凉亭仿佛期待已久似的,望着又凸又圆的月亮从树梢升起,月光洒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穿过柱子后洒在凉亭内那对男女身上。

黛莉·艾丽斯已经把她的白袍挂在一株灌木上,衣袖和裙摆不时在日落后刮起的微风中飘动,常让史墨基透过眼角余光产生某种附近有人的错觉。当时的光线只有尚未全暗的天空、萤火虫、散发磷光的花朵,花丛似乎不是从外部反射光亮,而是从内部放射某种幽微的光芒。在这种光线底下他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感受得到她修长的躯体躺在他身旁的靠枕上。

“我真的很纯真,”他说,“在很多方面都是。”

“纯真!”她佯装惊讶地说(当然是假装的,他就是因为太纯真才会来到这里,她才会在他身边),“你的表现一点也不纯真。”他俩都笑了。索菲听见的就是这个笑声。“而是不知羞耻。”

“没错,我也不知羞耻。我想那是一体两面。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要对什么感到羞耻。或感到害怕——而那是不必教的。但我已经克服这些了。”透过你,他原本差点说出口。“我有生以来都活在保护之下。”

“我也是。”

但史墨基却觉得倘若黛莉·艾丽斯也能用同样的字眼形容她的人生,那么他自己的人生根本不算受到保护。倘若她那种人生叫受到保护,那么他的人生简直就是毫无遮蔽赤裸裸——他也确实是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童年……不像你。就某种角度而言,我从来没当过儿子。我的意思是我曾经是孩童,却不是个儿子……”

“好吧,”她说,“那我的童年给你好了,如果你想要的话。”

“谢谢你。”他说。而他确实想要,全部都要,一秒不留。“谢谢你。”

月亮升起。他借着突来的月光看见她站起身,仿佛刚做完苦力似的伸伸懒腰,往柱子上一靠,一边心不在焉地抚触自己,一边眺望湖泊对面纠结的黑色树影。她修长的肌肉线条在月光的映照下是一片银白,仿佛不是真实的(但又真实无比,他现在还因为刚才被她压住而微微颤抖)。她举起手臂靠在柱子上,胸部线条和肩胛骨因而向上扬起。她单脚打直支撑体重,另一脚微微弯曲,浑圆的臀部是一对紧致匀称的半球。史墨基极其精准地注意到眼前的一切,不是感官上的接收,而是毫不保留地攻占。

“我最早的记忆,”她说,仿佛开始兑现刚才答应送他的礼物,但也可能根本毫不相关(不过他还是接受了),“我最早的记忆是一张挂在我房间窗口的脸。那是个夏夜,窗户是开的。窗外有一张黄色的脸,浑圆发亮。它咧嘴微笑,眼神锐利。它兴致勃勃地看着我。我记得我笑了,因为它看起来很邪恶,却露出微笑,让我很想笑。接着窗台上出现一双手,而那张脸,我的意思是那张脸的主人,似乎正从窗口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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