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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他身边枪声响起,又一个日本鬼子倒了下去,是刘文开的枪。刘文在撤退时没有跟着顾修戈,落到了黑狗身边。
黑狗拉他:“快走!”
刘文面色沉静,又开了几枪,这几枪打空了,没有打到人,但是几名鬼子为了躲枪子趴倒在地,暂时拖延了追击的速度。
刘文转过身跟着黑狗一起跑,黑狗余光看着他,发现他跑动时的姿势有些奇怪,枪托紧紧顶着自己的腹部。
黑狗没有多心,焦急地在前方的人群中寻找着叶荣秋的身影,然后他看到了一边跑一边不断四处张望的叶荣秋,便加快了脚步向叶荣秋跑去。
“告诉团座……”他突然听见刘文在后面喊。但他不知道刘文在对谁喊,因此没有回头,一心朝着叶荣秋跑去。
叶荣秋终于找到黑狗,立刻松了口气,那神情倒有些像是已经摆脱了在后面追赶的日军,不是在逃跑了。
黑狗紧紧抓着枪,让他跑在自己前面:“别落下。”
叶荣秋只答了一个字:“好。”
国军的残兵败将们互相搀扶,一路且战且退,用几颗手榴弹争取了一段时间,暂时将后方紧咬的日军甩开了一段距离。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清点自己还剩下多少人,只知道他们跑着跑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些人是在枪火声中倒下了,有些是惊惶之下朝其他方向逃窜脱离了队伍,顾修戈也没有心思再去把他们抓回来。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有纪律可言了,军早已不成军,最后能够保住自己的命或许已是万幸。这一路跑来,从西到东,从北到南,每一次的溃逃,都会将越来越多的同伴丢下,跑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还会剩下多少人。
顾修戈跑在队伍的后方,一路跑一路不断地回头,朝着后方的日军射击。他手里的枪打空了,没有时间装弹,他直接抢过另一名士兵的枪继续射击。
郭武突然跑了过来,满脸惶恐:“团座,刘文呢?!”
顾修戈一愣,大喊道:“刘文?!刘文?!”
没有人回应他。
顾修戈问郭武:“前面呢?他是不是在前面?!”
郭武咬牙:“没有,我已经找过一圈了!他一直跟在你身边,除非是跟不上了!”
顾修戈怔了怔,神情一时有些恍惚。刘文……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郭武没有再多的话,提起枪直接回头向日军追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顾修戈一把拽住他,不可思议:“你疯了?!”
郭武直接甩开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是出奇的冷静:“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支队伍里!”他的话不是问句,而是再坚定无比的陈述。
顾修戈哑然,伸手捞了捞,却只捞了个空。郭武已经跑了出去。没错,他的确知道郭武留在他身边的理由,甚至这是他费劲了心机把郭武留在他身边的手段。但是现在,他的左臂已经不见了,右臂也即将断掉。
顾修戈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杀啊!”
跑在前方的士兵们突然听见他们的团座撕心裂肺的叫声。黑狗回过头去,他只看到了顾修戈最后的一个侧脸。他从来没有见过顾修戈哭,但是那时候,他依稀觉得顾修戈是哭了。
顾修戈的那句喊杀声并不是命令,他没有下令让任何人跟随他,他只是自己停下了脚步,朝着自己扑来的方向反咬了过去。正在撤离的士兵们看见他们的长官竟然开始反攻,一时间茫然极了,有的人想也不想就调转脚步跟了上去,有的人继续跑自己的路,也有人将破烂军装一丢跳进田野里藏了起来。
叶荣秋看见黑狗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下,茫然无措地看着黑狗。
黑狗犹豫了两秒钟,抓起叶荣秋的手:“我们跑!”
叶荣秋一句话都没说,跟着他继续向前跑去。
后方的枪声和喊杀声让黑狗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外流血,但他不知道伤口究竟在哪里,只是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顾修戈等人的处境如何了,他们并不知道,但是日军追击的脚步似乎并没有被拖延太久,很快他们又听见了后方日军的喊杀声。
也不知跑了多久,黑狗看见了不远处的山崖。山崖的下面,就是长河,这一段正是急流段,滚滚浪潮向东涌去。黑狗突然转了个方向,拉着叶荣秋向山崖跑去,叶荣秋不解地看着他,又回头看看远方黄色军装的日军。
到了山崖上,下方就是湍急的长河流水了。叶荣秋已经明白了黑狗的心思:他要带着他跳河逃走!
就在这时候,黑狗松开了叶荣秋的手,将叶荣秋腰间唯一一个手榴弹取了过来:“别等我了。”
叶荣秋一怔。没有等他想明白黑狗这句话的意思,突然背上一股大力将他一推,他不可自已地先前倒去,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河水瞬间将他淹没,迎面而来的水流撞击几乎要将叶荣秋撞晕,他挣扎着浮上来,浑浊的河水进了眼,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他隐隐约约看见黑狗的身影,似乎还站在山崖之上。他张开嘴想要喊,河水直接涌入了他的口腔,他一声也没喊出来又坠入了水流的漩涡中。
滚滚的浪潮将他推远了,沉在河水中,枪火声中和喊杀声都听不见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突然想起很多天前,黑狗曾经跟他说过,如果他们走散了,不管黑狗去了哪里,只要他在原地等着,黑狗就会回来找他。
“别等我了。”刚才,黑狗却这样告诉他。
他在流水中疯狂地挣扎着,可他除了发觉自己的力气正在渐渐流失之外,却再也回不去了。
第八十八章
“政委;政委!”一个年轻人大呼小叫地朝着岸边跑了过来。岸边蹲着一年青年;他听见身后的喊声,连忙回头;就看见那年轻人已经跑近了。那家伙脸上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跑得太快;差点就刹不住车,要把被称为政委青年一起扑到河里去。
青年被撞到在地;但他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就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掀了下去;急退了两步,离岸边远了些,以免自己掉进河里去。他远离河水;这才松了口气;板起脸斥责那个年轻人:“毛毛躁躁!小赵,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事不要这么急躁,公共场合下不要叫我政委,要是让日伪和敌特听去了怎么办?”
被称为小赵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四下张望,憨厚地笑道:“这不是没人吗?”
政委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河流。
小赵探头往河里看了一眼。其实这就是一条很浅的小河,最深的地方都不一定能淹过腰。全军上下都知道,政委有个怪毛病,不知道他是怕水还是喜欢水,他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喜欢跑到河边发呆,他们换了几个阵地了,只要有河的地方就是政委最常去的地方,凡是有人找不到政委了,往附近的河边找,一找一个准,保管能找到他。但政委又很畏惧水,有时候战士们下河去洗澡,招呼政委一起下去,他死也不愿意下水,有一次有人开玩笑把他往河里拉,水刚淹过他的脚馒头,他就脸色惨白,发疯一样大叫抽搐起来,就跟中了降头一样,吓得大家赶紧把他拉上岸,再不敢让他碰水。后来听他说,好像是他以前掉到水里淹过一次,差点淹没命了,所以心里有阴影,轻易不肯下水。矛盾就矛盾在这里了,被水淹过的人怕水很正常,那是要多远就躲多远,但偏偏政委这个人就喜欢蹲在岸边,小赵偷偷观察过一次,发现政委的目光一直盯着水流,那模样就好像在等什么东西飘过一样。
“哦对了!”小赵突然想起来,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一层层地把布包打开,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一支手枪。他邀功似的把手枪递给政委,“你看!”
政委接过枪,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白勃朗宁手枪啊,哪里弄来的?”
小赵盯着政委的手,只见他娴熟地把枪支翻来覆去地检查,什么白勃什么的他也听不懂,但是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东西,于是得意道:“捡来的!”
政委应了一声,头也不抬,把枪支的弹匣退出来检查:“哪捡的?”
现在是1943年,他们身处的地方是鄂南抗日根据地,自从1938年武汉沦陷以后,这里的战火就没有停止过。在这个地方,有国民党军,有红军,有日伪军,也有日军。长时间以来,这些势力已经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有的时候相安无事,甚至能够和平地坐下洽谈,有的时候又会突然打起来,战争的规模从几个人到几十几百几千个人都有。经常在路上走着,就能看见地上躺着几具新鲜的尸体,运气好的话扒拉一下还能从尸身上找出武器来。
小赵把自己捡到手枪的地方告诉了政委。政委已经把枪械检查完毕了,告诉小赵:“枪是能用的,但是没子弹,你想用的话得先找到匹配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