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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男女不用装神弄鬼的回避,也没什么主子奴才的分别,有饭大家吃,有酒大家喝,大家一处说些真心话,想哭就纵性子哭,想笑就敞开怀笑。真没想到竟能到这么个地方,是我那生修来的福气!”说完问那湘莲:“我赞了你这里如许好处,只是你须与这些好处相配,才是正理,你就痛快些不成么?摇头不算点头算!”
湘莲却又不摇头又不点头,道:“我须跟宝琴私下里说说话儿。”
抱琴便推宝琴:“人家要跟你后花园私订终生,你可有那崔莺莺的勇气?”
没想到那宝琴道:“若来的只是那张生,就图个花容月貌、帐里温存,我却有勇气将他斥退!”
众人皆笑起来,小螺拍手道:“我们宝姑娘可是走遍了四方的人,连真真国那边亦去过,岂是崔莺莺比得的?”
正说着,那边又来了两个人,问:“什么事你们这样高兴?”
小螺道:“却是你们听不得的事情!”
那两人便道:“如何我们就听不得?偏要听听!”
原来一个是智能儿,乃京城水月庵的尼姑,因与秦钟相好,竟逃出庵外,去寻那秦钟,被秦钟父亲撵了出去,从此流落江湖,后柳湘莲去给秦钟修坟,见他在坟前哭泣,问明情况,那智能儿道:“我一生只爱秦钟一个男子,海枯石烂不移的。”湘莲便将他带到山寨,给他设一庵堂,智能儿便在山寨主管厨房,鸡鸭鱼肉烹出众人吃,他也吃,道:“我如今并非尼姑,只是佛前守着我自己一份痴情罢了。”头发也留起来,也不再穿那缁衣,唯法号不易。
跟智能儿前后脚进来的却是个道士,看去年龄比众人皆小,原是京城清虚观的,那年荣国府贾母率众人去清虚观打醮,他因剪烛花躲避不及,一头撞在凤姐身上,被风姐掴了一掌,后来贾母十分怜恤,让贾珍带出赏钱买果子;他在观里总不安生,后湘莲去拜见张道士,张道士就放他跟湘莲走了,他如今在山寨亦单有一间参道之房,平日单管外出采买米粮用品等事务,只是自宝琴丫头小螺到后,两人眉来眼去,都有了意,他虽如今仍穿道服,以后是当一个火居遭士,还是索性脱却道袍与那小螺结为连理,因石头未待后事呈现便归天界青埂峰下,此系疑案,不敢篡创。
只说那智能和小道土走来请大家去饭堂吃饭,见众人说得热闹,便问端详,原来是薛蝌夫妇与那抱琴联袂充那月老之职,要给湘莲、宝琴系那红绳,二人便笑道:“原来如此,我们如何听不得?办事时岂少得了我们?”
当晚湘莲与宝琴秉烛夜话。湘莲道:“你须想清楚,若跟我,过的可非一般红尘中的生活。”
宝琴道:“你不在的时候,听那冯公子陈公子叙说,知道种种情况,那卫公子竞至阵亡,史大姑娘以至惨不堪言。若你这里是另一处卫家圃,我却不愿跟你。”
湘莲便道:“你在这寨里多时了,你觉得如何?可是另一处卫家圃?”
宝琴道:“似是而非。听陈公子画样子造出的那个畸园,实在怪得出奇,亦非我所爱。这里却觉得甚好。一没卫家圃那聚义厅、‘替月行道’的味道,二无畸园那拒红尘俗世千里之外的诡僻,若将那‘畸’字拆开,则此处既是普通田庄,亦有奇处,奇的却不矫情,倒颇顺情,是个能让人心上不拴链子,能由着本真性情自在活着的地方。”
一语未了,湘莲起立一个肥揖,道:“知我者,宝琴也!还要什么月老系红绳,你我已心心相映,连理自结也!”便又坐下细述衷肠:“我这些朋友里,算起来,最与我心相通的,原来一个是秦钟,他由着性子活,敢爱敢为;再一个是宝玉,他五毒不识,永葆赤子之心。至于韩琦、紫英、也俊、若兰,我佩服他们那认准了理儿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刚烈坚韧,只是我却到头来对那日月双悬必以忠义取一的事业,心有所疑,无论日月谁悬,总不能妨碍我性情的自由抒发,我建这个山寨,不是:‘替天行道’,亦不是:‘杀富济贫’,更没有取谁而代之的所谓‘鸿鹄之志’,不过是为了逃避里正管束、苛捐杂税,有自己一片任性恣情的小天地罢了。”
宝琴道:“这志向已然不小。愿与你一起经营。”二人竟越说越投机,通宵达旦,竟至鸡鸣数道、窗纸透红。
几日后,湘莲便与那宝琴办了婚事。事毕,薛蝌邢蚰烟拜别,道先去薛家祖茔探望祭奠,然后择地居安顿下来。大家又为他们夫妇饯别。那薛蝌夫妇寻到薛家祖茔,见已无薛家族中人看守,只一外姓老人守坟,带他们到三座新坟前,见碑上有贾宝玉立碑字样,细询那守坟老人,才知运灵柩来的并非张德辉,而是原来荣府贾母处的丫头靛儿和他夫君,倒也是跑纸扎香扇生意的,半路上遇见了宝玉,三人一起将灵柩运至这里埋葬。那靛儿夫妇从旁边村里请来他看坟,宝玉又先给他十两银子,道以后来祭奠时还会给他,托付他照看这陵园。问宝玉等那里去了?老人道那跑生意的夫妇去办货了,此刻怕是已经启程回京城了,宝玉怕是去贾氏祖茔了。薛蝌夫妇便在老祖紫薇舍人、薛蝌父母的旧坟,并三个新坟前祭奠一番,又给了那看坟老人十两银子,便往合适的地方买房居住,道过些时再寻那宝玉,大家今后彼此有个照应。
且说那靛儿夫妇回到京城,尚未到家,经过十字路口,就见那边大街上人头攒动,指点议论,又听锣鼓阵阵,唢呐长鸣,雇的马车走不动,且下车观望,只见两个刚被圣上赐官的新科武举,一身簇新的官服官帽,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的夸官颂思,靛儿在人群里用手遮在眼上仰头细看,一个是贾兰,一个是贾菌,不禁感叹:“谁说贾家一败涂地?也有爵禄高登的!”
又听耳旁有人议论,一个说:“那贾兰母亲李氏,圣上要给立贞节牌坊哩,只是还未拟定立在那里。”
一个道:“贾兰夸完官就直上阵前,剿灭那边陲叛贼,若凯旋而归,定能封侯拜相,那时定赐府第给他,牌坊自然立在府门之外,那李氏更要带珠冠披风袄,那可非一般诰命夫人可比了!”
靛儿夫妇回到马车上,好不容易才穿过路口,迤逦回到家中,便清点纸扎香扇,合计明日如何送货。
那靛儿夫妇斜对门金寡妇家里,金荣又得意起来,对他妈言道:“我递那察院的状子,转与了那忠顺王,他能马虎?听说已携往金陵,要将那贾宝玉就地拘禁。更逮住了那甄宝玉,也驱逐出京,押往金陵,永不许进京。”
金寡妇不耐烦,道:“什么真的假的,人家被拘禁,不让进京,你究竟能得什么好处?把咱们自己日子过好了比什么不强?净鼓捣些到三不着两的事儿!”就道璜大奶奶有个主意,说那兴儿一家子让庆国公府买去了,如今在那府里虽比不得当日荣府里的势头,究竟也还剩些体面,他那闺女,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莫若要来给金荣作媳妇;璜大奶奶道亲见过那闺女,长的不赖,且脾气和顺,更难得是一手好女红;那兴儿夫妇如今渐得庆国公府里主子信用,若此事能成,金荣去跟那府里大管家嘻和嘻和,谋个库管等差事也是不错的。
金荣仍嫌那闺女出身卑贱,他妈再往下说,就顿起脚来,道:“我揭发了忤文逆贼,如今是朝廷有功之人了,就是还不值圣上亲予褒奖,那王爷将他家亲戚里的那个小姐指配给我,也未准只是我的妄想,你们且等着瞧吧!”又一掀帘子出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喝酒去了,还道是喝“庆功酒”,金寡妇少不得守着空屋唉声叹气。
且说那忠顺王船队启碇南下,浩浩荡荡,前有开道船,鸣锣示警,其余商、民船只纷纷靠边让道,那船队日夜兼程,京城到瓜州,其间只泊岸两次,补给物品。船队里倒数第三艘,是只小船,船篷下住的是两个轮流摇槽的船工、两个军牢快手,底舱里是牢房,一边是男牢舱,一边是女牢舱,两舱之间用木板隔得死死。牢舱低矮局促,犯人只能坐着,却又伸不直腿。牢舱既无侧窗亦无顶窗,出人口盖的死死。起初那甄宝玉在男牢舱里只喊冤枉,后来很快觉得气短,就知喊了无用,且会将自己闷死在里面,便索性不喊不叫、不思不想,一味昏睡。那军牢快手白天将犯人轮流放出,到船舱上发一个炊饼吃给喝一碗水,让到舱尾一个小格子里去方便一次,那格子里船板上剜有一个洞,排出的秽物就直接落到运河里;晚上军牢快手轮流值班,子夜时分再让犯人出舱方便一次,也为让他们透口气防止闷死在牢舱里。那风姐自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