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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暂不宣布对他的发落,但多派婆子看守,将刀剪绦带等物皆收走让鸳鸯无法取用。
那鸳鸯在清理贾母财物时,交代指点十分清楚。邢夫人对王夫人道:“鸳鸯神色似无异常。想是在老太太灵前左思右想,彻底通了。大老爷收去,正经成了姨娘,这前途多少他那样的丫头饶羡慕还只是春梦。老太太在时他那样抗拒发誓,原是没料到果有今天。我们大老爷是不讲究什么三年丁忧的,其实我们这样人家,并那些公侯人家,主子老爷有几个真守那规矩的,不过是明面上不娶不纳,谁真持戒吃素?还不是得乐且乐?大老爷那里等得许久,名分可以三年以后再给,到得我们那边必定立刻开脸进屋。只是那嫣红已够淘气,不知他过去是否安稳?你这边周姨娘倒罢了,那赵姨娘谁不知道难缠!”王夫人因道:“鸳鸯若能答应,大约是周姨娘的路数罢,安静下来,也就好处。那赵姨娘岂止难缠。那是个蛇蝎心肠。老太太中风,只怕是他捣的鬼,只是没捉住他把柄。我每日光是防他害宝玉,就须费多少精神!”两位夫人难得长篇大论的谈心。
且说那日邢王二夫人将鸳鸯琥珀翡翠玻璃玛瑙珍珠唤去,宣布鸳鸯翡翠珍珠归到大老爷那边,琥珀玻璃玛瑙留在王夫人这边使唤。凤姐站在一边,只见鸳鸯等皆认命,其他几个认命却也罢了,鸳鸯怎的也面容平静?心中不免诧异。邢夫人便命王善保家的并费婆子来领走鸳鸯翡翠珍珠。鸳鸯因跪在两位夫人前道:“只求过那边前,容我回老太太那边屋里,跟老太太在天之灵跪别。”邢夫人道:“老太太灵柩已安厝在铁槛寺。你回那屋子作甚?还是早早过去吧。”鸳鸯只跪地不起。王夫人道:“他服侍老太太许多年,想回老太太屋里拜拜,情有可原。”凤姐一旁道:“老太太灵柩虽在铁槛寺,那魂魄却能回来转悠。我昨日就梦见老太太仍在那边屋里抹骨牌哩。鸳鸯姑娘过去,或许就能遇上老太太灵魂,容他拜别祝祷一番也罢。”邢夫人只得交代王善保家的并费婆子:“就带他过去一下吧,只是别耽搁久了。”
那王善保家的并费婆子,监管着鸳鸯回到贾母那院。彼时只有两个婆子看守空房。回廊里鸟雀笼子早无踪影,院落里花木皆已光秃。掀开堂屋棉门帘,推开两扇门,屋里十分阴暗。屋里多宝格及桌案上空空的。只是家具仍在。那鸳鸯进去后,跪在正面大桌前,先默默祝祷,后大声言道:“老太太,我这就要随你去了。只是我去到那里,不能再服侍你了。在阳间,我是府里家生家养的奴才,在阴间,我是自在自活的魂儿。”王善保家的并费婆子也没听真,只觉口气不对,便去拉他起来,谁知鸳鸯猛一欠身,便从桌旁椅子坐垫下,飞快取出一把小剪子来,甩开拉他的人,站起来,仰起脖颈,用那剪刀弩力将喉刺破,登时鲜血四溅,王善保家的并费婆子先吓得往后躲,再冲上去夺那剪子,那里夺得下来,鸳鸯又用那剪子刺破颈旁血管,那鲜血直喷了出来,正是:惨烈玫瑰开满地,宁为玉碎别阳间。
鸳鸯剪喉自尽,贾赦暴跳如雷。严命查清那刺喉的剪子从何而来?邢夫人王夫人并凤姐也诧异,这些日子原是严防刀剪等被鸳鸯摸拿的,连簪子勾针等亦在防范之列。原来那鸳鸯早有打算,贾母殡天后,他就趁人不备,藏起两把剪子,一把藏在贾母正房堂屋的椅子垫下面,一把藏在荣禧堂院落的太湖石缝隙里。他知自己必被贾赦掳去,发落时必是在王夫人正房宣示,设若不准他回贾母院祷别,直接从那里带走,出屋后设法到那太湖石缝隙里摸出剪子,把握也是有的。贾赦让把鸳鸯席子裹了扔至乱葬岗去。倒是贾政叹息说:“算他是殉了老太太吧。”知不便送往铁槛寺,即命贾琏择地正经埋葬。贾琏自去办理不提。
第八十四回 倪二哥庙会遇知音 冷三爷村肆警旧雨
话说那林红玉赎身嫁给贾芸,因贾芸积攒了些银子,就想找点能发达的营生来作。因在大观园内管过补种花木的事情,与花儿匠方椿来往多了,便偷学了不少花把式的手艺,对诸多花木的习性,如何栽培,如何施肥,如何修剪,如何保养等等,渐渐入门得手;更因在大观园里转悠久了,本是有悟性的人,便对那造园的窍门也略通了一二,如此便与小红计议:“莫若咱们先开个花厂,供应这京城富户,路子趟顺了,则接揽造园的活计,造不了大观园,布置个四合院、后花园,应能对付;再熟稔些,讨了彩声,则造个小观园,也是很大的财路。荣府当年造那园子,请的是老明公山子野,我打听到他还硬朗,就是他本不想收徒弟,我竟去程门立雪,他见我心虔,说不定就收我为徒,也是有的。”小红道:“狠对。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其实树挪也能活,全看你是不是个花木把式。人更该一挪再挪,越挪越活得欢实。我从那荣国府挪出来,连你都说,日子往锈了走,我人倒越发的水灵了。真是抽身及时。你听那府里出了多少败丧事!二姑娘嫁出去给折磨死了。老太太去了。最惊心的是那鸳鸯姐姐竟剪喉自尽了。他们亲戚家的香菱,咱们都在园子里见过的,疯魔似的抠地学作诗的那位,竟也没了。我早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那盛宴,眼见要收场了。”贾芸道:“好吃好散也罢。听说那银库吴新登两口子拍屁股卷逃了,愣能扔下一院子的家当不要,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你想想他们卷走的该有多少?那府里的亏空该有多大!”小红叹道:“光是银子吃紧倒也罢了,光咱们这西廊下就听到多少谣言,都说圣上对他们大老爷二老爷都厌烦了,要不是元妃娘娘在宫里还算得宠,早把他们根子给刨了。我要是等到那时候还没走,怕就怎么着也走不成了。”贾芸道:“你别他们他们的。我祖上跟贾兰祖上原是一锅里吃饭的。虽说是谁栽的蒺藜谁自己收,皇帝老儿真发了大脾气,株连九族,那没种蒺藜你也是跑不了的。”小红道:“正是。唯愿咱们大老爷二老爷惹祸有数,皇帝老儿至多也就是掀他们锅毁他们灶,不牵连到咱们。只是我爹妈怕难脱卸干系。他们说了,只要我好,咱们好,死也瞑目。因此上,我的意思,你既然要开花厂,那就趁早张罗,选好地方,爽性咱们带着婆婆搬过去,轻易别让府里的人知道。”贾芸道:“凡事往最坏处想想,有备无患。只是也无妨往好处想想,岂不提气?那元妃娘娘生下个阿哥,皇帝老儿一高兴,再把国公让老爷们袭了,也是有的。”小红道:“娘娘生育的事,乃朝廷机密,听到的那些只当谣传,岂能当真?”贾芸拍他肩膀一下道:“是了!商量咱们花厂选址方是正经!”小红把身子一低,嗔怪说:“娘娘有无身孕不得求证,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你莫把我拍坏了!”贾芸忙将他轻轻搂定道:“再不粗心!”
过完节,贾芸就去踏勘选址。最后选定西门外一处。那原是废弃的砖窑,买下来不贵。将烧窑的灶洞先改成暖房,挖土剩下的窑坑预备改成鱼池,以后种些荷花莲花并蒲草芦苇,后面一排瓦房修整后自住,且还可容下几位雇工。造好围墙,就从那西廊下搬了过去。雨水前,备了花籽宿根树苗等,先雇两个人,算开张了。贾芸母亲先几天还不习惯,十来日后便觉新鲜舒坦。
那日醉金刚倪二骑匹大骡子来祝贺。贾芸一家甚是高兴。贾芸问:“这大青骡子敢是王短腿那里买来的?”倪二抹着络腮胡子只是呵呵的乐。因道:“他虽也贩骡子,我却从未买过。实跟你说,并不是买的,竟是送的。”贾芸道:“你们交往多年,他送你也是应该的。”倪二把贾芸一推:“你倒会说话。只是他也送不起,我也要不起。这骡子,是别的人送的。”贾芸道:“谁送的?这样的大青骡子比马还贵。我怎没这运气?那天有财神爷也送我一匹敢是好!”倪二道:“你不快把酒拿出来,我要恼了!”小红就笑道:“倪二哥快过来坐。担待我们这口子不会待客吧!”倪二贾芸过去,堂屋八仙桌上早摆好熟食果点,并滚水烫着的酒吊子。贾芸就请倪二上座,倪二高唤:“伯母呢?请伯母上座!”他下骡子时已对贾芸母亲请过安,贾芸道:“我们已经伺候母亲偏过。他习惯要早吃一口歇个长长的中觉。”那贾芸母亲在里屋里道:“老二莫客气,纵情喝几杯。我竟要歇息了。”倪二这才坐下,小红给倪二斟满酒,又去掩上里屋的门。
几杯下肚,那倪二话多起来。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