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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怀萦恐惧,三军夜战声!
我们不妨把这诗和前述“追忆集”比较一下,就知道其间的
差别了。枢机主教纽曼在他的“辩护录”中说,伟大的英国
教士普西有一个特点是“从未受过心灵迷惑的缠绕”。普西在
这一点上令人追忆起密尔顿、波普、华滋华斯诸先哲来,并
且和坦尼逊、克拉夫、马修·阿诺德以及纽曼本人形成了对
照。
诚如我们所预料的,英国文学中出现了法国革命前后浪
漫主义反作用浪潮诸领导人物对科学思想的最有趣的批判。
在英国文学中最深刻的思想家是科勒里季、华滋华斯和雪莱。
济慈的文学作品是没有受科学影响的一个例子。科勒里季想
在表面上搞出一套哲学公式,但这暂且不谈。那套哲学公式
在当时很有影响,但本讲演所要谈的只是以后能长期流传的
思想。纵使加了这个限制,也还是只能挂一漏万的谈谈而已。
对我们说来,科勒里季的意义只在于他对华滋华斯的影响。在
这种标准下,能保留下来的只是华滋华斯和雪莱。
华滋华斯专心致志于自然界,有人说斯宾诺莎醉心于上
帝,我们同样也可以说华滋华斯醉心于自然。但他是一个好
学深思的人,对哲学很感兴趣,头脑清晰到近乎枯燥无味的
程度。此外,他还是一个天才。他不爱科学,以致吃了亏。我
们没有忘记他对穷人的讽刺,他曾粗鲁地骂他们不该在他母
亲坟上鬼鬼祟祟地张望,并在那儿采野菜。表现这种厌恶情
绪的诗是不一而足的。他这种典型思想可以用他自己一句话
来概括:——“我们谋杀是为了解剖”。
这一引句所在的那段文字中,他流露了自己评述科学的
思想基础。他反对科学不该完全沉浸于抽象观念之中。他始
终坚持说,自然界的重要事实逃脱了科学方法的掌握。因此,
要紧的是要问清楚:华滋华斯到底发现自然界中有什么东西
还没有在科学中体现出来呢?我是为着科学本身的利益而提
出这个问题的。因为本系统讲演有一个主要的论点,就是反
对某些人认为科学的抽象概念既不可改变又无可更换的说
法。但华滋华斯决不是把无机物交给科学去公道处理,而认
为生物机体中存在着科学不能分析的东西。他当然认识到了
生物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同于无生物的,这是谁也不怀疑的。但
这并不是他的主要论点。他始终不能忘怀的倒是萦绕心头的
山景。他的理论认为自然是一个整体。换句话说,他认为不
论我们把任何分离的要素作为单个自为的个体来确定,周围
事物都会神秘地出现在其中。他经常把捉住特殊事例的情调
中所牵涉的自然整体。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和水仙花一同欢笑,
并在樱草花中找到了“涕泪不足以尽其情的深思”。
华滋华斯远优于其余作品的最佳诗作是“序曲”第一卷。
其中充满了为自然形象所萦绕的情调。有好几段极其雄壮的
诗句表达了这一概念。只是原文太长了,没法引出来。当然,
华滋华斯是一个写诗的人,他并不关心枯燥无味的哲学叙述。
但他对自然的感情体现得最清楚。他认为自然是由许多错综
复杂的包容统一体组成的,每个统一体都充满其他统一体的
样态表象:
充乎天,沛乎地,
自然之形影,山峦之幻景,幽境之精灵!
壮哉造化功,俗念何由生?
儿时栖游处,此影未尝去。
峦岩林泉间,洞穴绿荫处,
惊恐欲念情,均为此影铸。
纵情与狂欢,期望与疑惧,
大地有此影,狂澜永不住。
我引华滋华斯这首诗为的是要说明现代科学赋与我们思
想的自然观念是如何地令人惶惑而迷惘。华滋华斯天资超绝,
表达出了我们感认中的具体事实,这些事实都被科学分析歪
曲了。科学的标准概念会不会只在一定的限度内才具有真实
性,而这限度对于科学本身来讲也都嫌太狭窄了呢?
雪莱对科学的态度和华滋华斯刚刚相反。他喜爱科学,并
在诗中一再地流露出科学所提示的思想。科学思想就是他快
乐、和平与光明的象征。化学实验室之于雪莱正好像山峦之
于青年的华滋华斯一样。不幸的是人们对雪莱的评述在这方
面太不近于雪莱的本性了。他们认为这是雪莱个性中一种无
足轻重的怪僻。其实这正是他思想的主要特点之一,而且始
终贯穿在他的诗里。假如雪莱晚生一百年,到20世纪再降临
到世界上来,他肯定会成为化学家中的牛顿。
如果要对雪莱在这方面的遗迹加以估价,就必须体会他
是如何地专注于科学的概念。能说明这一问题的抒情诗真是
不胜枚举。我只要举出抒情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的
第四幕就够了。在这诗剧中,地球与月亮用很严格的科学语
言在作对话。他的想像被物理实验引导着。例如地球有这样
一句惊叹语:
;气化凌霄不可羁!
这就是科学书籍中“气体澎涨力”的诗化。我们不妨再
看看“地球”这一段诗:
夜塔矗天立,吾身运转低。
酣眠销魂呓语喜,好梦少年轻叹息。
丽质荫身处,光热永相随。
这一段只有心目中首先具有一幅确定的几何图象的人才
写得出来。而这正是我经常在数学班上证明的图象。作为证
明的迹象来说,最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行。这里面用一种诗
意的想像烘托出光明环绕着夜之塔的境界。没有上述图象在
心的人是想不出这个概念的。这首诗以及其他诗篇都充满着
这种情调。
这位诗人是如此地同情科学并沉醉于科学的概念,因之
对于科学中的次级的原理便只能嗤之以鼻,而这种原理对科
学的概念说来却是非常重要的。雪莱眼中所看到的自然还保
持着它的美和声色。他所看到的自然本质上是一种机体构成
的自然界,并以知觉经验的全部内容为张本而运行。我们完
全习惯于对正统科学理论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所以这里面
蕴含的对正统科学理论的批判便很难看清楚。如果说有人曾
严肃地对待这一问题,那便是雪莱本人。
此外,关于自然表象的混合问题,雪莱和华滋华斯的态
度是完全相同的。他有一首题名为“白山”的诗,开头写道:
急浪拍心灵,
万物长流逝。
波涛明灭微芒中,
晦暗过处异彩生。
奥义从此出,
思维如泉蜿林中。
古木啸风急,
冲波绝壁惊。
瀑布倒挂三千丈,
咽幽流泉声不闻。
雪莱这几行诗很清楚地涉及了某种形式的唯心主义,可
能是康德派的,可能是柏克莱派的,也可能是柏拉图派的。但
不论你怎样解释,他在这儿总是强有力地证明了一个无所不
包的包容统一体,它构成了自然本身。
柏克莱、华滋华斯、雪莱对于科学中的抽象唯物论都十
分坚决地从直觉上表示拒绝。
华滋华斯和雪莱对自然的处理法存在着一个极饶趣味的
区别。这一区别就正好提出了我们所要考虑的问题。雪莱认
为自然似乎是被仙人点化了似的,在变化、分解、变形。他
描写落叶在秋风前飞舞时说它有如
幽灵趋避法师咒。
他的“云”那首诗,灵感就是由水的物态变化而引起的。
诗的主题是无尽无休、永恒不息、不可捉摸的事物变化:
我变而不灭。
这是自然的一个方面——不可捉摸的变化,这种变化不
但表现为空间的运动,而且表现为内部性质的变化。这就是
为什么雪莱要把他的重点放在不灭之物的变化上。
华滋华斯出生在荒瘠不毛的山峦之中,这些地方很少有
季节的变化。缠绕在他心头的是自然无边无际的永恒性。对
他说来,变化是持续不变的背景上偶尔发出的意外而已:
海洋寂无声,
远处忽闻希伯来人语。
任何分析自然的理论体系都必须面对这两个事实:·变·化
与·持·续。此外还有第三个相伴随的事实,我称之为永恒。山
是持续的。但年湮代久以后就将浸融消失。如果有复生的山
再起来,那也是一个新的山。但颜色则是永恒的。它像幽灵
缠绕着时间,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不论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