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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惠冷笑;道:“哪有无缝的蛋,我们不也是铜墙铁壁的防范;还不是被叮进来了。”
玉树点头称是,转身便去了。
燕京的十一月不比南地,很是干冷刺骨。宫中的宫女内监们陆续换上臃肿的冬衣,隔着白茫茫的空气看过去都是一团团的人。这种寒冷的天气荣惠最是不喜欢出门的,捧着个暖暖的手炉在宜然堂里看书听事才是好事。
不过事与愿违。每日早上建宁宫例会,荣惠虽身怀六甲,却从不敢缺席。
人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总是格外的有动力。
和之前不同,这日荣惠的辇轿旁跟着走的还有一个钱才人。
钱才人是通透人,收了荣惠的东西,自然就晓得深意,次日里就送来亲手做的吃食来谢赏。晓得送吃食虽然亲近,但到底微妙,便和荣惠分而食之,是个灵醒人。
既然钱才人识趣,荣惠自给她机会,不时在言谈中透漏朱文烨的喜好,又时常在朱文烨会来的点将钱才人叫来作陪。从高德子那听来的,有关朱文烨的去向,也经常告知钱才人。
一来二去的,见的多了,十天半个月下来,就被翻了牌子,晋了钱贵人。
到了建宁宫,和以往一样,小门小派的就能从众妃嫔的站列可以看出来个大概。
庄贵妃身后站着何才人,还有两个朱文烨新宠的小主。
懿妃只一个苏淑仪,没旁的小主。她倒一向没有赏识低位小主的习惯,想来和她霸道的性子有关,愈是恩宠多,反而就舍不得分出一丝一毫来犒劳下属了。
建宁宫中除了新秀请安那次按照入宫尊卑先后给众妃嫔纳坐,其他时候,只有主位妃嫔有座。除了庄贵妃、懿妃、有资格坐的也只有荣惠这个华嫔,还有她下首的宁嫔。
比起以往,荣惠现在身后也站了人,钱才人与杨美人。虽然这两个属下论姿容恩宠,比不得庄贵妃的属下多,懿妃的属下位分高,但好歹从零向壹迈了一大步。
钱贵人是荣惠属意的,这个杨美人却是个例外,她和钱才人同住在比静安宫还僻远的咸秀宫,但却是三年前入选进宫的,虽被翻过牌子,却是无宠至今。
杨美人年有十九,生得倒是清秀有余,只是小家碧玉的心性多了些,举止局促。她见同屋的钱才人莫名得了赏识,也眼红得紧。虽然荣惠不比庄贵妃有资历,不比懿妃宠爱万千,但杨美人也不是眼瞎的,凭薛家的家世、荣惠的皇嗣,日后的升迁幅度自然比前两位高得多,至少有角逐中宫的资格。
无宠凄苦,杨美人忍耐不得,便借机与钱才人一起,在荣惠跟前脚后的献起了殷勤,只想着能分一杯羹。
打仗,光杆司令总是不行的,不仅要有兵,还得有枪不是。
所以,荣惠觉得多一个不多,趁着形势好多收几个,总好过形势一差,如贤昭仪那般人才稀落。
思及此,荣惠朝原本贤昭仪站的位置瞄了一眼,竟发现那儿没人。她心底一叹,到底是今不比昔了,若是从前,贤昭仪前呼后拥那么一簇人不在,荣惠哪至于这么后知后觉。
不只荣惠,懿妃顺着视线过来,也发现了贤昭仪不在。她斜眉睨了荣惠一眼,拨了拨满缀珠玉的护甲,道:“连身怀六甲的华嫔都风雨不改的来建宁宫,这贤昭仪不过害了次小产,便三天两头的称病,不知道的还以为就她贤昭仪娇贵呢?”
苏淑仪也不轻不重的跟着道:“不在的不只贤昭仪呢,慧婕妤也不在的……”
庄贵妃正喝着茶,听了这话便打断道:“慧婕妤这些日子都是在雍徳宫服侍西太后的,怎能和贤昭仪相提并论?”
苏淑仪笑着打嘴,连连道:“瞧我,慧婕妤这是孝心可嘉,华嫔则是贤……”
“快别说了。”荣惠忙道,搁下手里的茶碗,挑眉含笑道:“可要叫懿妃姐姐白白称赞了,我今日正要来与庄贵妃姐姐请假的。”说时,她略露出疲惫之态,摸了摸腹部,接着道:“我害喜得实在厉害,又总是想睡。年尾宫中事务繁杂,不敢耽误六宫之务,只好先卸□上的担子。”
此言一出,殿内俱是一静,众妃嫔的目光都投到了荣惠身上。
这句话可不是字面意思而已,荣惠坚持到六七个月的身子还奔波在六宫的一线,让众妃有种错觉,荣惠只怕到分娩的前一刻也不会放权的。
见众人目光各异,有审视、有观望、有不信,荣惠只微微一笑,便让喜善玉树将玉令金册分别呈给了庄贵妃和懿妃。
“还请两位姐姐帮我暂代几个月御药房、御膳房的事务,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荣惠笑道。
庄贵妃本想委婉推辞一下,闻言却只好笑纳了,不然就是勉荣惠之难,有损贤名。
懿妃倒是委婉的意思都不曾有,一扬下颚,不冷不热的道:“华嫔就是太逞强了,咱们姐妹之间何必如此,早该好好的养着去了,到底为圣上产下皇嗣才是大事。”
荣惠不理她,只抚额做不适状。
庄贵妃自然没有不体贴的,还嘱咐荣惠产前轻易不要再来建宁宫早会了,多多歇息。
荣惠从善如流,演了一番弱柳扶风,便早早告了退。
建安三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宫人们拨弄着暖炉火炭,偶尔发出几下“呲呲”声,反衬得宜然堂殿内愈加静谧,窗外北风呼呼之声清晰可闻。
荣惠倚在西头的炕上翻书,瞅见芝兰进来,抬头问道:“如何?”
芝兰自是从叶侍卫那来,闻言便将屋里的小宫女打发了出去。她上了近前,站到暖炉边温手,才道:“袁家人频频进宫拜东太后,并非是为着东太后的病,东太后没什么病,倒似为着贤昭仪的虚病多些。不过,袁家人好似同东太后闹得不愉快,引发过争执。”
荣惠算了下日子,心里略微有些数,看向玉树,道:“贤昭仪只怕得的不是病吧?”
玉树并不否认,道:“之前的药材里倒是看不出来,不过从近来东太后取的药材来看,只怕是中毒。”
喜善奉了茶上来,边道:“西太后这招倒是一劳永逸,妇人小产后体虚致病是常有的,若是贤昭仪这么亡故了,便为慧婕妤的中宫之路尽除障碍了。”
“尽除障碍?”荣惠失笑出声,顺手将书扔到一旁,“丽婕妤的资质,若有西太后一半,也不必西太后这么鞍前马后为其收拾烂摊子了。障碍是除尽还是越来越多,未可知也。”
喜善默然,芝兰则喝了口热茶,接着禀道:“娘娘要知道的,叶侍卫说完了后,还说了一事,袁家向薛家提亲了。”
荣惠一愣,问:“袁家为谁提亲,提的谁?”
芝兰回道:“袁家是为辅国公三房的嫡长子提亲,提的是大将军的独女。”
如今芝兰口中的大将军,自然是荣惠的二伯薛定川。
论起来,薛定川其实不是荣惠的亲二伯,荣惠的父亲是行首,她自然没有伯父。薛定川是荣惠堂伯父,幼年时他那一房人逢难,所以过继到荣惠这一房来。因年长薛大老爷,府中便称为二老爷,荣惠这辈则叫二伯。
“二老爷如今伤得这么重,生死未卜,袁家怎么会这时候提亲?”玉树皱眉问道。
芝兰解释说:“叶侍卫说,袁家正是以此为由,说大将军迟迟不见好转,正需要儿女的喜事来冲一冲……”
“冲喜?”荣惠挑眉,她二伯只有一个女儿,袁家在薛定川病危之际提亲,用心可见一斑。虽然对这理由嗤之以鼻,但荣惠还是得感叹袁家不愧比薛家混得顽强,这政治眼光,这趋吉避害的感应就如同装了雷达。
贤昭仪中毒难医,袁家就立马从观望、倾向、变作了决断。
理清了这层,荣惠也就淡定下来,笑问:“亲事可提到了?”
芝兰点点头。
到了午后送补汤的时分,来的人却不只是高德子,傅禄海难得又亲自来了一次。
荣惠得了讯,便侧卧在榻上,脸上顶着芝兰化的病妆,一眼看过去,十分之憔悴,连高高隆起的腹部也增添不了多少精神。
傅禄海见了,少不得要关切问上几句,恭声道:“圣上听说娘娘因身子不爽,将六宫之权暂时辞了,很是忧心娘娘,赶紧就打发奴才来探看娘娘。圣上说了,忙完了这两日便来瞧娘娘。”
若真只是忧心她,此刻来的就不是你了,荣惠默默腹诽,面上却是作出一副动容的样子,道:“本宫这身子实在是不得力,不过也不是大事,还是免叫圣上担心为好,朝事为重。”
“娘娘说的是哪儿的话!”傅禄海忙道,“且不说娘娘身怀龙裔,便是寻常,娘娘也是圣上跟前的可心人,哪有不担心的。娘娘您哪还是好好将养着,圣上还命奴才带了马太医为您诊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