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感到迎面生起一团火,熏热半间屋,那是夏东来的杀气。习武人怕冷不怕热,热感的杀气,也正如热气一般,容易分散,他的杀伤力不过三两下,很快会力竭志衰。
在仇大雪眼中,李尊吾嘴边钩出一道笑,整个人变得阴险。
夏东来站起,腿贴椅面边,迟迟没有迈出第一步。
仇小寒的手在仇大雪手中淌出一层汗,黏若蜂蜜。人有许多本能,本能如洪汛,冲垮惯常之我。女人有交配的本能,男人有对决的本能。
她的鼻梁、颧骨亮了一层,是与手上一样的汗水。李尊吾回头瞪她一眼,咧嘴哼声:“果儿,您可真漂亮!”向夏东来冲去,如一只狗扑向扔在地上的肉块。
由高向低打,只要全身放松,由高向低,更易发力。身体放松的感觉是冷的,斗志是热的,“心热身冷”是胜者特征。
夏东来的身子不够冷,他的身体还藏不住他的心。心大于身,无比危险,胜负已判——胜负已判,为何要赞仇小寒那一句?
果儿,是京城里一种对女人的称呼,含着轻贱、调戏意味,正经人不这么说话。这话怎能说出口?似乎不说,便无机会。
冲出的一刻,原是绝望。嘭——可能室内并无此响,只是脑骨内壁受到的震动。一股大力兜来,李尊吾自觉身如风筝,横在空中。
应已躺在地上,耳鼻出血,或是烂泥般贴在墙上,肋骨尽断——现实极快的,感受里往往极慢,脑骨震荡如过千年,李尊吾视线清晰后,惊觉自己站在原地。
夏东来跌坐在地,一脸惊诧,身下是碎如散柴的椅子。
竟是胜了?
多年的师父余威,在夏东来心里还有残存,瞬间犹豫,发力没能最后落实。人生常如此,自以为克服的,往往并没有克服。
此刻,他未能明白,会以为输在技上,悟不到是输在心上。或许半年或许三天,他总会悟到……
此刻,要骗住他。需要忍住深深的疲劳,刚才一击,似老了十年,李尊吾从容一笑,犹如圣贤:“还要再打么?”
夏东来站起,整个人尽是下垂之势,如挂在墙上的字幅——他不会再出手,李尊吾心安,心安如此舒服,如一口冬日的热汤,却听夏东来言:“谢师锤以后再还,这两个女人,我今天带走。”
余威爆发,所有的尖酸刻薄凝在一声笑上,李尊吾:“找死。”
夏东来是死者表情,葬礼上的死者皆安详自信,略带笑意——是按摩面部肌肉获得的效果,需按半个时辰。
看着他虚假的脸,李尊吾知道他还怕自己,一丝得意如脱网之鱼,自心底游出。
夏东来不再掩饰呼吸,长喘一口气,肺痨病人般撕心裂肺,喘了六七口:“带她俩走,我凭的不是武功,是这个。”
茶桌上摆着一个木板夹子,库房记出入货量用的。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仇家姐妹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她俩穿着满族妇女的盛装,美若皇妃。
男人堂堂正正,透着年轻时的清秀,而右眼狠毒,是文人雅士和江湖人物的混杂气质。可能少年时受过严格的射击训练,这只不协调的右眼,是长期瞄准的结果。
夏东来:“照相馆给义和团烧了,婚约没了,但这照片,能证明你俩嫁过人吧?”李尊吾看向仇家姐妹,她俩略带笑意,死者般安详。
照片上的男人是冰窖胡同照相馆老板?一个本领很大的人,与洋人洋货沾上,总会成为本领很大的人。
李尊吾:“东来,你是给人帮忙?”
夏东来:“不是帮忙,是接我家主母回去。我做了冰窖胡同照相馆的管事,庚子之乱,夫人公子皆死。”向仇小寒作揖一拜,“您有福气,老爷升您做正房夫人。”
李尊吾哼了声:“你管一个照相的叫老爷?”
除了堂子里男人皆称老爷,外面的世界,能称老爷的不是有官位就是有功名,功名是通过科举考试获得,无官位功名,也需是富甲一方的大家族长者。
夏东来一脸正色:“李先生,我跟了你十年,有识人的眼力。这位照相的是盖世人物,才学魄力皆在朝廷大臣之上。此生,我决定追随他。”
竟有些嫉妒,李尊吾冷笑:“真敢说,你见过朝廷大臣么?”
夏东来:“没见过,但大清国糟烂成这个样子,早知他们的斤两。”
被夺了气势,此刻比武,胜的会是他——李尊吾心下一寒,看着夏东来以朝廷大臣的气度向两女作礼:“两位夫人,请收拾衣物,我们走。”
拦不住,她俩本是别人的女人。仇小寒扫来一眼,如躲暗器,李尊吾闪头避开。
14 剑为世宝 琴为天音
“一滴水,
从大海出,又回到大海,
因为恶劣的人不理解。
我的,只是我的。”
堂子茶室有供客人等待时看的报纸,这是《万国公报》上登的一首葡萄牙诗人作品,许多京城人认为,欧洲只有法兰西和英格兰,“葡萄牙、西班牙”是英国为向清廷索要赔款,虚构出来的国家,正像大清军队里贪污,会虚报士兵数量。
仇家姐妹走了两个时辰,李尊吾还坐在茶室,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呼吸。他不敢动,按照《憨山老人梦游集》上的理论,悲魔更深一层,是“举悲成狂”,会自称佛祖,上街传道——不愿那样,宁可寂如死灰。
本家来到茶室,眼光柔弱之极:“李先生,大名之下,必难久居。义和团的大仙爷躲在堂子里——知道这消息的人越来越多,您还能待多久?”
女人,为何上了年纪,便越来越近乎商人?李尊吾做出杀人的眼神。眼中无力,这双眼睛骗不过高手,但骗一个女人,还是够的。
本家慌了:“我不是那意思,有崔大总管年底结账,想住多久都可以。我是为了您,怕上门找的人越来越多,您心烦。”
李尊吾怔怔看她,她再补一句:“我是心疼您啊!咱俩是一个岁数的人,我当您是个老哥哥,您当我是个老妹妹!”
说得李尊吾险些哭了,泪是憋住了,但喉咙里一声哽咽。此声微如蚊鸣,本家还是捕捉到了,手抚上李尊吾肩膀:“老爷们心里烦,找女人没用,得找朋友。找朋友聊聊,什么都痛快了。”
李尊吾离开堂子时,拎着两个包袱,用品衣物都在里面。本家站在大门口挥手相送,情真意切。
她成功地赶走了他。看着她,他想:这是个好女人。找女人,还是要找跟自己一个年龄段的啊!
东直门木材场旁,有一座小庙,庙门口有一片百米空场,平整如镜。土质松柔,适于跺脚发力,清晨傍晚,总有二三十青年来打拳。
这是崔希贵的暂住处,海公公旧居。
李尊吾找来时,崔希贵差点没认出他。相貌未变,但上次分手,还是个磨难中的豪杰,这次相见,气概全无,已同凡人。
崔希贵正在吃夜宵。这辈子的手艺是伺候人,伺候,首先是牺牲睡眠,主子半夜醒了,你得候在床前。每日就是打几个盹,长则一袋烟,短则十来秒,几乎躺不到床上。
几十年宫中值班,迷上了吃夜宵。夜宵,是他的睡眠。
胃部的一次舒服蠕动,等于躺着美美睡上一觉,所有疲劳都置换了。此刻,夜宵刚好。一锅汤,肉香勾人。
崔希贵一身冷冷贵气,如在大庙朝堂,全无友谊的痕迹。如果你改变了,你的朋友也会改变。李尊吾隐藏遗憾,坐下,握住酒杯。或许,酒可以将一切改观。
崔希贵没有为他斟酒,一副体恤民情的好官模样:“看你不开心,你我是朋友,有什么话对我讲?”
李尊吾遗憾到极点,唉,人在京城,为何皆成官腔?或许不该来,自程华安死后,世上本无朋友。
才看仔细,桌上是两副碗筷,他本有别的客人。扣在酒杯边沿的手指松开,李尊吾知趣站起:“时不凑巧,我改日再来。”
回应是沉稳的一声“嗯”,如对下属。
李尊吾心口至鼻腔一道酸——不料自己如此脆弱,经不住轻视了。成名二十载,久未遭人轻视。未成名时,有人出言不逊,会立刻拔刀……
李尊吾走向门,开门的瞬间,闪过自杀的冲动。自杀的心理并不复杂,只是自卑到了极点。
暗叹口气,抬头迈步,却见门外候着一人,持根齐胸高的木杖。应是今晚崔希贵的客人,正要进屋,却被自己堵了门。我这一口气叹了多久?真成了无用之人,一举一动皆讨人嫌。
李尊吾出门,那人反而退一步,木杖夹于腋下,拱手行礼:“大仙爷。”李尊吾定住,两眼一寒。这个自感耻辱的义和团旧名号,逼出了他最后的杀气。
来人瞳孔浅蓝,连鬓黄须,肤白似洋人。感受到李尊吾的敌意,来人再次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