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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大雪仍笑着,仇小寒拉她缩到李尊吾身后。
村长瞄着李尊吾的尺子刀,露出欣喜的笑:“好啊!孩子们好久都没人教了,早盼着来您这么一位。”
李尊吾的手反向身后,擒住仇大雪腕子一掐,她断了笑声。村长问:“呵呵,这两位是您闺女?”
李尊吾:“哪有带着闺女闯江湖的?我夫人。”手中仇大雪腕子泥鳅般扭了一下,很想看看仇小寒此时的神情。
村长:“老哥,福气啊!凭两位夫人的漂亮劲,就知道您必有高功。”质朴的脸上滑过一丝歹笑。
李尊吾大感厌恶,但此情绪迅速过去,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农民喜荤,总是拿男女打趣,而村长猥琐的话,并没有引起身后人哄笑,他们一动不动站立,如训练有素的士兵等着军令,对这句军令外的话不起反应。
村长:“我是服了您,但孩子们没见识,不给点实在的,不认东西。”
李尊吾松开仇大雪的手,前行五步,刀扎土中,拐杖一样扶住:“今儿我不舒服,追不了人,想看东西,就上来吧。”
村长:“你不动刀?”
李尊吾摇头,咳了两声。
两人持锄上前,却不打,站到左右,距离一步,高举待砍,封住李尊吾左右闪避的出路。
村长:“你要退一步,就算你输。不伤你,放你出村,够仁义吧?”
李尊吾:“仁义。”
村长:“只是孩子们大了,村子偏野,娶不上好媳妇。你走,两个女人留下,我保证选出两个最好的孩子配她俩,不糟蹋东西。公道么?”
李尊吾:“公道。”
村长泛出纯朴的笑,两个黑壮青年走出,持锄对李尊吾而来。李尊吾已左右被封,挡不住正面攻势,便只能后退。
两人暴喝,翻锄斩下。
两锄挨得紧密,犹如一锄,令人闪无可闪。
李尊吾右手拄拐般按着刀把,左臂抡出,让过锄锋,磕在锄杆上。两人如遭电击,跌出五尺,坐在地上,满目痴呆。
左右两人保持定姿,没有发动。
李尊吾处于左右锄锋的夹角中,村长赞叹:“老哥,真漂亮!问您一句,如果刚才左右两根锄头也劈下来,你得死在这吧?”
李尊吾一串长咳,好容易止住,声若游丝:“我的武功未至绝顶,今儿又病了,出手一下,还能控住劲。第二下,就兜不住了。他俩刚才要动动,就可怜了两条好性命。”
村长眼缩,如正午的猫。
李尊吾:“你们村,人实在。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信,要不要试试?”
半晌,村长道:“两位夫人身上肯定是没武功的,就你一个人,几百根锄头抡下去,你还是得死在这。”
李尊吾:“你忘了,我还没动刀。”
村长:“寡不敌众——最终你还是得死在这。”
李尊吾:“这个判断是对的。代价是,你们村人口减半……言重了,或许不到一半。”
村长一脸苦笑,做手势让李尊吾左右的两人撤开:“您肯定是个成名的豪侠,只是我们小地方人不知道。冒犯了,带两位夫人出村吧。”
李尊吾拄刀轻咳,并无走意。
村长皱眉,一副老实人的急相:“在我们村折了的拳师不少,我明白了,您替哪位来报复的吧?老哥,眼前这阵势,您看不出来么?我们拿不下你,你也拿不下这村。求您了,出村吧!”
李尊吾:“你想偏了。我是来教拳的,礼金三十两。”
村长:“……就三十两,立马给你凑!拿上,走人!”
李尊吾:“不是这个拿法,先拿十两,余款年底结账。吃住你们负责,一个独门院,隔日有鸡鸭。先教一年,没学够,咱们再续。”
村长失声:“您是真要教拳?”
李尊吾:“啊。”
院子纵深仅一丈,铺着龟形薄砖,房一栋,却不铺砖,为土面,蹭脚即出一道印。仇小寒感叹:“下雨天,屋里潮啊。”
房分里外间,里间无窗,白日暗如墨汁。李尊吾让仇家姐妹住外间,自己住进里间。仇大雪:“不像是厚待咱们啊?”
李尊吾:“嗯,这是间凶屋,伤男主人运气。”
仇小寒:“伤你,咱们就不住了。”
李尊吾:“我本是大凶之人。别人伤不了我,我只会自伤。”
晚餐有肉,不是鸡鸭,是泥鳅。送餐人解释,村里养鸡鸭的人家不多,隔日一顿鸡鸭,支持不下一年,并问三人忌讳不忌讳吃蛇肉、狗肉。两女现出怒容,李尊吾回应:“隔日有鸡鸭——鸡鸭是肉菜的泛称,不必认真。”
住进这栋房后,李尊吾如一头自知死期的老牛,沉浸在自省的悲痛中。农民不吃牛肉,感恩其耕耘一生,视将死之牛如家中老人,任它随便出入,自行去遛弯,得几日休闲。仇小寒曾见一头临终老牛站在田边,望着绿油油麦苗,大颗大颗地流泪。
里间和外间无门,仅一道半截布帘。饭后,李尊吾便进了里间,仇家姐妹说了会儿话,也乏了,洗漱睡去。
晨光初起时,仇小寒醒来,见妹妹蜷身而卧,肌肤润白,如一只剥皮桂圆。里间仍是深夜,仇小寒望一会儿,披衣下床,点灯进去。
李尊吾还是趴卧之姿,后背死板,似无呼吸。仇小寒近了一步,李尊吾突起变化,身子向床里平滑,刀光一闪,已斜身坐起。
原来他刀压身下,卧刀而眠。
他没有完全醒过来,但眼神极为冷静。杀人的眼神,总是纯洁无杂。
瞳孔飘过一片水雾,认出了她。两人对视,没有笑容,却有笑意,似是几十年夫妻,熟悉到极处反归平淡。
室内除了床,尚有一桌一椅,还有两个垒在墙边的装衣木箱。她将灯放在桌面,坐上床沿,将散落的被子给李尊吾盖好,顺手捶起李尊吾小腿,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吃药的一月,她常给李尊吾捶腿。形意拳是践拳,功夫下在腿上,生病时,腿上尤为难受,烈于雨天风湿病发。
仇小寒:“白日里,怎么说我俩是你夫人?”
李尊吾:“不能说是闺女,闺女得待在家里,抛头露面,就嫁不出去了。”
“噢,这样。”
李尊吾伸腕,抵上她小臂,止住捶腿。
她不以为意,身子向床内缩了半尺:“这村人不是善类,住在这,我害怕。”
李尊吾:“我也害怕,小人难防。”
她身子又缩近几分:“为何还要住上一年?”
李尊吾:“我……可能老了,真想收徒弟了。”
她的身体近在咫尺,女性的体温似有药力。他屏息片刻,道:“师父当年收我,是看上了我的骨头架子,形意不是弄巧玩招的拳,修的是力道,得有副好骨架。我师弟沈方壶论聪明强我一分,论骨架差我一分,结果师父传我不传他,收他为徒,是给我备个拳靶子。”
他缩回了手,“但沈方壶的骨架,也是万里挑一,我入世争名二十五年,看遍各路人物,竟没人强过他!”言罢黯然,“有一个,程华安。”
仇小寒左腮绽出一个小窝,盈盈笑道:“刚刚您这神情,像极了骡马市上的马贩子。”
早注意到她是单酒窝,双酒窝喜兴,单酒窝俏,双酒窝女人旺夫旺子,单酒窝女人有奇缘……李尊吾面冷如冰:“相人如相马,武人都如此。”语音转低,“这村古怪,随眼一扫,尽是沈方壶的骨架。”
仇小寒双肩耸起,胸口隐痛。听不太懂,却有一种发狠的兴奋。
拜师仪式在村里祠堂举行,聚了七十青年,李尊吾带两女来后,道:“要这么多人干吗?”串行一圈,挑出两位青年:“别的都退了吧,这俩给我递拜师帖。”
村长:“交那么多银子,就两人学?”
李尊吾:“我是教拳,不是练兵。”
村长:“以前来的拳师都是整村教。”
李尊吾:“你们村没来过好拳。我的拳精细,教两个,还怕忙不过来。”
村长脸上堆笑:“就是看上了您的东西精细!有个解决之道,让他俩学了,再转教村人。代师授徒,是武行常事。”
李尊吾回他一笑:“拜师帖上写有‘不另立门户,不泄密他人’的戒律,我的拳要能服他俩,他俩就不是你村里人,是我门里人,一定守戒。不守戒,转传村人,是我没本事服徒弟,我认了,你们村就得便宜吧。”
村长眼珠一转,自信本村弟子听自己的,挥手退了众人,仅留下村里三位年高长辈和两青年的父母。
供台上摆一木牌位,写“董应天”名号,董应天是海公公本名。集体上香后,让两青年又单独上香。
仇家姐妹今日穿男装,因为要受磕头。拜师仪式要有引荐师和教训师,得是授业恩师的资深好友,仇大雪代替沈方壶作引荐师,仇小寒代替程华安作教训师,受青年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