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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还是腻腻歪歪的样子,张处长就有些为难地说:“总经理,每年这个会都是由书记参加的。但现在汪书记在医院里化疗,您是副书记……”
达文彬原本就不愿意挂这个纯属下脚料的“副书记”,部党组找他谈的时候,曾暗示过他,不就是挂个名吗,好歹总要有个人来挂。不找咱信任的同志,难道还找个对立面来不成?于是他将就着就同意了。可没想到,竟然弄假成真,平白添了那么多无谓的琐事。他有点烦了,可还不敢明确地表示出来,慢慢稳定了一下情绪,站起来绕出桌子,走到张处长面前,深切的口气说:“老同志大规模的聚会,一年才这么一次,汪书记不在,我是一定要参加的。”
张处长目的达成,脸上有光,心也放下来,刚咧开嘴,可“哎哟”一声,忙一个手指头按住嘴唇上的口子,含糊不清地说:“领导对人事工作如此支持,我们都记在心上的。”
“呵呵,机关工作当然要支持,老同志更要关心,我这个副书记责无旁贷嘛!”达文彬轻松地笑了,双手在后腰眼上绕着圈按摩着,“我们几个下午要去医院,慰问汪书记,你代表人事部门,也去一趟吧。”
张处长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好,好!”
送走张处长,达文彬给朱宏宇打了个电话,让他负责通知在家的几位副总,下午一起去医院探视汪书记。撂下电话,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出屋拐过两个弯,推开张红卫办公室虚掩着的门。
张红卫的办公室也是两间套间,但是比达文彬的要小一半。里面也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三面白墙落地,一面落地窗。靠墙一排六个红木资料柜,资料柜对面是一方沙发围成的会议区。达文彬进来的时候,张红卫正坐在沙发上,跟一男一女两个人说话。
三个人看见达文彬似乎是很随意的溜溜达达地走来,都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一男一女齐声向达总问好,那个男的,达文彬认识,是下面一个研究所新提拔不久的副所长。女的是个年轻姑娘,丰满的身材个子不高,声音甜甜的,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起来成了一条缝。
“哎呀,好久不见,给你们拜早年。”达文彬大步走过去,先后跟两人分别握手。
“提前也给您拜个早年!”女孩'文'子说话'人'的声音'书'有点耳'屋'熟,崇敬中带着娇嗲,“达总,我们在下面,看见您一次真是不容易,总渴望聆听您的教诲呢。”
噢,达文彬听声音想起来了,她是今年分来的那二十八个学生之一。当时在办公室里接见他们的时候,属这个声音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听起来比叫自己的亲爹还亲。“想见我很容易,有事情就到办公室找我,只要不出差不开会,天天都在。”达文彬朗声大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工作忙,很辛苦,每次都是来去匆匆的,我应该常去看望你们。”
“达总,这是我们研究所售后服务部的曾静。小姑娘挺能干,还兼任团总支副书记,文件马上就下。”副所长在旁边给作着介绍。
达文彬笑着点了点头,来回瞅着面前的三个人说:“你们继续谈,我过一会儿再来。”
让达文彬排队,谁敢呀。张红卫立马说:“我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是,是……”其他两位同志也随声附和道,“我们还要赶回去,下午还有事情呢。”说着,已经要往门口走了。
达文彬有点不好意思了,抱歉着笑呵呵地对副所长说:“我找你们不容易,你们找我方便。下次来,欢迎到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儿,老同事了,随便聊聊也好嘛。”
张红卫一直把两个人送到屋门口,又交代了几句,才关好门,转身回来。他站在达文彬对面,略显疲倦地叹了口气说:“是来汇报那个项目进展情况的,投入了那么多,可效果还是不理想。”
达文彬在屋子中间漫不经心地踱了两圈,转到张红卫桌子前,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明晃晃的裁纸刀,一边把玩着刀柄,一边慢悠悠地说:“下午咱们一起去医院看看老汪吧。”
张红卫坐在沙发上,想了想,沉沉的声音道:“你是逃不了的,我看我就不用去了吧。他一见着我,估计病情还得加重!”
“呵呵……”达文彬轻声笑了,“你怕什么,他恨的是我!听说他老婆都告到部长那里去了,说我任人唯亲,还诬陷他嫖娼。”
“真是无理取闹!”张红卫哼了一声,轻蔑地说,“他在平谷嫖娼,本来就是事实嘛,还是我从派出所里把他领出来的。”
“任人唯亲也是事实。”达文彬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睛看着窗外,嗞嗞的声音说,“笑话,我不用我自己的人,难道用你老汪的人?走遍天下,也没有这种道理!”
“我现在想呀,估计那天晚上,你让我去派出所捞他出来还是欠妥当。”张红卫鼓着嘴,看着达文彬忧心忡忡地说,“我一见他从小黑屋里走出来之后,死死瞪着我的白眼球,就知道他把我给怀恨在心了。”
“没关系,当时不是还有人事处张处长、朱宏宇和你一起去的吗。”达文彬轻描淡写说,“老张总跟他走得近吧,他说话代表人事部门,派出所有记录,不能瞎说。”达文彬从笔筒里又抽出一支尖尖的铅笔,坐到张红卫对面,拿裁纸刀削着笔尖,头也不抬地说,“他这人真是糊涂,要恨,就应该恨自己手伸得太长,还老没出息。仗着有罗部长的老关系,人事上你想做主,经济上你还想做主,那还要我这个总经理干啥?”达文彬停下手里的活计,眼神闪烁看着张红卫,“我那天之所以让你去,就是要给他个警告,别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别人以后就都忘记了,适度的要收敛点。”他说着,用力眨了眨眼睛,冷笑着说,“可没想到,不知是谁把这个事儿给捅出去了,他就怀疑是咱们干的。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呵呵,我到现在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给老汪捅出去的。”张红卫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弄得咱们不好明说,他也不敢承认。于是就怂恿他老婆到处辟谣、告状,说是咱们诬陷他。她老婆也不知道实情,真是个蠢货。”
“嘿,管他是谁呢。”达文彬挑了下眉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实践再一次证明了吧?在咱们这种老国企,没密可保。说不定谁就跟平谷那边沾亲带故的,说不定是他的亲信老张呢。咱们开会讨论人事和机构变动,有时还没散会,外面的消息就传开了。不用说,肯定是在场那几个人传出去的,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奇怪,还没法查。”
“他现在在医院里养着,每天没有正经事,可能就是瞎琢磨了。下午要是看见咱们两个人在一起,准受刺激。”张红卫冷笑着说,“也好,那就再提醒他一次。”
“这个老汪啊……”达文彬很惋惜地摇了摇头,“出了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收敛点,反而跳得更欢了,处处受阻,没人买账,终于自己憋屈出个癌症,不是聪明人啊。”
张红卫揶揄地瞅着达文彬,坏笑着说:“这能理解。他知道自己有污点,而大家又都不方便捅出去,所以就更加变本加厉,试图来反证明呗。”
达文彬竖起手掌,把茶几上的一小堆铅笔屑仔细刮到一张白纸上,随手折了一个小包,捏在手里站起来:“所以呀,我琢磨再三,下午你还是要去。我刚才告诉老张了,让他也去。如果那个汪夫人闹起来,看老汪自己怎么说!”达文彬说完一扬手——纸包划了一道弧线,准确地栽进门后的垃圾桶里,“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嘛。”
两辆小车,向部中心医院驶去。挂着部内通行证的车,没受到任何阻拦,绕过门诊大楼,直接停在后面幽静的干部病房楼前。
达文彬、张红卫、徐爱华先下了前面一辆车,后面车上下来的戈一兵,转身看见朱宏宇一手拎着两盒补品,另一只手正艰难地从车的备厢里往外掏一个大果篮,急忙走过去帮忙。他一手托着篮子,另一只手一使劲,沉甸甸的果篮就到了手里。张处长不安地也赶忙凑过去,三个人撕扯了几下,张处长无奈只分到了朱宏宇的一个礼盒。
气宇轩昂的一堆人,踢里咣当的在本是安静的病房走廊里游行,引得几个浅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忙从护士站里跑出来,扎堆看了几眼,有人认出原来是部内鼎鼎有名的远宏集团的高层领导们,就都缩了回去。徐爱华靠近护理台,叫过一个护士,跟她轻声说了几句。护士点了点头,眼神不满地扫了那些人一遍,就打头领着他们,推开走廊尽头一间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