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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此刻的达文彬真累呀!老胳膊老腿的,总是跟唱戏似的拿着个架势,端着个身段,上百句的“欢迎”说出口,好歹也是个重体力劳动,那还舒服得了?再说昨天晚上由于有些紧张,居然还失眠了。后来无奈一个人躲进书房,躺在沙发上,才勉强迷迷糊糊熬到天亮。
达文彬抽空,从身后的朱宏宇手中接过一瓶纯净水,不想刚喝了半口,朱宏宇就又蹿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接到电话,罗部长的车已经快要到门口了。”
达文彬听了,立刻整肃正颜,抬手紧了紧领带,拉直了西装袖口,带领身后的八位副总健步走下台阶,恭恭敬敬列队在旗杆前,准备接驾。与此同时,假警察们瞧见了朱宏宇做出的手势,也站得笔管条直,如临大敌。
罗部长的奥迪车稳稳当当横在达文彬前面。副座上的部长办公室蒋主任,先推开车门冲达文彬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后就伸手拉开后车门。只见,从车里乐呵呵钻出一位中等个头,干巴瘦的老爷子。罗部长干净整洁的白衬衫灰西裤,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大步向达文彬走来。达文彬忙迎上去,双手接过罗部长伸出的手,微微摇晃了三下。
“你们辛苦了,这一个月累得够戗吧。”罗部长关切地说。
“谢部长关心!我们再累也没有您累呀。我们从电视上都看到了,您陪总理出访刚回来。”达文彬谦逊地答道。
这时,林副部长也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了。他径直走到一排副总前面,与大家一一握手寒暄。林副部长是从远宏集团走出去的,还兼任过远宏集团的董事长,因此跟大家就更熟络些,不时拍打着个别人的肩膀,很亲热的样子。蒋主任插空,接过朱宏宇递上来装在托盘里的“贵宾”挂签,熟练地先后别在二位部长的左胸前。
达文彬亲自在前方侧向引导,罗部长昂首阔步,林部长与集团副总一行人紧随其后,小小一支队伍,承载着上百人的目光,走进临时设在大厦一层的贵宾接待室。两位部长一走进屋,屋子里先到的贵宾全从沙发上站起来了。罗部长此时成了真正的主人,边走边对大家抱拳拱手,笑容满面地连声说:“欢迎!欢迎!”
林副部长站在罗部长身后,看见财政部和国资委来参会的两位司局长,忙凑近罗部长小声提醒了一句,罗部长听后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就走到屋子正中空着的两张沙发左手边一张上坐下来,林副部长在另一张上就座。蒋主任最后进的屋,挑了最靠门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位部长。此时他身后也多了一位随时听候调遣的集团办小伙子。
林副部长揭开盖子,咂了一口刚端上的热茶,扭身对靠在沙发扶手上的罗部长说:“今天这个日子挑得不错,是个好天呀。”
“是呀,天气不错。”罗部长还是刚下车时那种乐呵呵的模样,“我去欧洲那两天,据说北京还降温了?”
“是呀,还下了点小雨呢,搞得车上全是泥点子……”大家都亲眼看见两位部长在亲密地小声交谈,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见此情景,有略微知道些内幕的人不免有些疑惑,传闻这两个老头不和呀,不知是不是真的。
林副部长抬起头,忽然发现达文彬一干人等,还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等待指示,忙伸手点指道:“小达呀,我们这些人你就不用管了,快到门口招呼其他客人去吧。你今天可是重任在肩啊。”
达文彬满脸赔笑,爽快地答应着“哎”!眼睛却瞧着罗部长。见罗部长微微点了点头,才转身带着大家一起出去了。达文彬心想,还是老领导林副部长更关心远宏呀,知道他自己不能主动提出来出去继续迎接客人,就发指示了。嗯,跟着这样体贴属下的领导干,心里就是舒服。
工夫不大,随着音乐奏响,门口一阵喧哗。贵宾接待室双扇通顶大门徐徐开启,达文彬和集团的副总们,在两列身穿银灰色西装套裙的年轻姑娘中间,大踏步走进来。达文彬胸前也佩戴上了红色花瓣点缀着的挂签,越发显得精神喜庆。他大声宣布,时间已到,请各位领导,各位贵宾,各位朋友进入会场。
罗部长慢悠悠地站起来,却没有往门外走,而是直接走到财政部和国资委两位司局长面前,跟他们一一握了握手,以主人的身份,客气地抬起一只手臂,做了一个“请—先—”的姿态。两个司局长连连后退,也是回敬了同样一个手势。这满屋子的人,没有罗部长领头,谁敢先走呀,因此老爷子便不再客气,随手抚了抚胸前的挂签,步履稳健,打头直奔楼上主会场。二位司局长知道要是再推让,后面的人谁也走不了,无端白白耽误时间,为主人着想,也紧随在林部长身后出门去了。
会场的布置简单而庄重。杨明峰坐在会场中后部,紧挨着刘立新。由于是初来乍到,除了自己之外,可以说都是生人,因此只有膏药似的,下决心死贴住他。这刘立新果然是个机关“油子”,混了十多年了,肚子里有不少小道消息和以“据说”开头的一大堆奇闻逸事。一会儿指着某位贵宾告诉杨明峰,此人的某某亲属在集团的哪个部门,司何职务。一会儿又点着《纪念册》,嘲笑某位大领导写的贺词有语病,或纯属于应景之作。还不时给他遥指今后在工作中,可能会打交道的一些人物……
说来说去,虽然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家长里短,不过杨明峰听的却是兴味盎然。听着听着,杨明峰猛然醒悟似的一下打断他:“咱们处长在哪里?我还不知道领导长啥模样呢。”
刘立新听了,赶紧笑着连声道歉:“哎呀,失误失误,失去了领导,这可是个大问题呀。”他仔细向光华璀璨的主席台上瞄了几眼,轻轻捅了捅他,“最后面一排,左手数第三个,那个穿墨绿色衣服的女同志就是咱们徐爱华徐处长。因为还兼着集团的总经济师,所以也能上主席台。”
杨明峰闻言大惊!妈呀,原来久仰的徐总竟然是个女的,而且此时就在主席台上就座。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领导却在灯火阑珊处。他此前曾经听老爸念叨过,如果是女人当高官,自然有她非比寻常之处。不由得就眯缝起眼睛,伸长脖子,竭力要仰慕个清楚。可无奈距离太远,脑子里只印下了个白净、富态的贵妇形象。
“那我是应该叫她徐处长,还是徐总呢?”杨明峰一边不住地瞻仰,一边问刘立新。
“你懂得还挺多嘛。”刘立新笑着点了点头,圆乎乎的脑袋继续在会场内四下寻摸,“咱们处里的同志,一般就叫处长,这样显得更亲近些。在外面嘛,就得尊称一句徐总了。”忽然,他抬手指着会场角落里一个硕大的音箱,揶揄地嘿嘿坏笑道,“哎,看见潘婷婷了吗?要不要趁着还没开始这点时间,过去打声招呼?”
倒不是刘立新的观察能力强,实在是这个一袭白衣,手拿对讲机的窈窕女孩,在会场里四角乱飞,“拽”得太过分了些。杨明峰其实也早就发现了昨天晚上调戏自己的潘婷婷,不过名字是刚刚才知道的罢了。
“这个潘婷婷可有点小来历,是去年从广院播音主持专业毕业的大专生。据说因为她家里不放心小姑娘整天在外面漂着,对口的工作又不好找,所以就到咱们集团工会凑合啦。”刘立新向杨明峰挤了挤眼睛,“小丫头还没有对象呢,怎么样?你这个小帅哥要不要试一试?”
啊,怪不得她频频出入于主席台右侧的调音室,还专门往音箱底下钻,原来是在调试音响呀。杨明峰是从部队大院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革命实践证明,那帮子“文工团”、“演出队”绝对不是给他们这号普通一兵预备的。现在听了刘立新的激励,不觉冷笑了一声说:“她的脸看着还可以,不过一上镜就显得太宽了,怪不得找不着好工作。再说了,又高又瘦的,整个一航母甲板。”
“咦,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对女人倒是蛮有鉴赏力的嘛!”刘立新眼睛泛着亮光,由衷地感叹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这号女孩,以咱们的实力根本圈不住。就算暂时圈住了,早晚也得让人家给划拉走。”
九点整,大会准时开始。其实,像这种宣传展示,沟通交往的会,不管级别有多高,从中央到地方,都大同小异差不了多少。无非先是主人致辞,后是大领导讲话,再往后还要表彰功臣,总结发言,跑不出千篇一律的这么一套流程。不过,今天这个既然是叫做“验收大会”,就应该带点彩,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如果再能来一出压轴大戏,就更具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