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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面色稍缓,可是他亦不是笨人。事后细细想来,登时觉得那什么写文章谈茶道,都是安家针对自己的应变之法。只恨一时不查。当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余怒难消之际,犹自恨恨地道:
“话虽如此,可是这安家三番两次地消遣本王,若是不将其整治一番,实在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沈从元微微一笑,恭声道:“王爷如今要的乃是天大之事,何必为这一时之气而劳神伤身?犬子云衣可娶安家女儿尚且不论,下官此次来京,家中亦非全无准备。前几日从江南觅得一人,若是他娶了那安家的长房小姐,这妻族二字同样落在了手里。到时候安家如何,还不是由得殿下掌握?”
从来夺嫡之事最为凶险,动辄便是株连九族的大事。这“妻族”位在九族之列,所以古时政治联姻之事犹比现代更盛百倍。沈从元虽然说得隐晦,可九皇子却登时明白,若是安家有个女婿率先上书上个弹劾太子,自己这条船安家是不上也得上!
“哦?竟有这等人,现在何处?”
九皇子精神一振,沈从元却是微微一笑,此番他早有准备,话传了下去,不多时便有一名男子被带了上来。众人拿眼瞧去,却不由得赞了一声好。只见此人唇红齿白,生得比那戏台上的小生还要俊俏几分,当真是极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相貌。
“这人乃是前吏部赵老尚书第五房的长孙,名叫赵友仁。那安家的女儿生母虽然早亡,可这支亲戚却还在,说起来还是那位长房大小姐的表兄呢。亲不亲一家人,他与犬子一明一暗的求亲,还怕这安家……”
沈从元这边说得起劲,可是九皇子那边却似是恍若未闻,这一瞬间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就那么看傻了一般的盯着那安清悠的表哥赵友仁。
“殿下……”
沈从元试探着叫了一声,九皇子这才像回过神来一般,那副贤德王爷的模样又摆在了众人面前。口中高声笑道:
“好好好!沈大人推荐的人,想来必是错不了的。你既从江南来,今夜就陪本王好好聊聊,讲讲这江南繁华之地的风土人情!”
这话一说,沈从元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脚下升到了头顶。自从进了九皇子的王府圈子之后,以他的精明当然早已将能知道的知道了个通透——这位睿亲王府中虽然收纳了不少美貌姬人,可是相比女人,王爷殿下显然是对男人的兴趣更大。
想想刚才那一副样子,如何还看不出这位九殿下已经是食指大动,准备今夜召那赵友仁好好“聊聊”了!
不过心中恶寒归心中恶寒,沈从元脸上却是半点不露。他已经说服了父亲利用了儿子,连安家这等世交都给卖了,又何妨再卖一个没落尚书的孙子?
便在沈从元沈大人卖了一个孙子进王府之时,安家人亦是脸色凝重。
今天这茶会虽说勉勉强强办了下来,可是却与诸人所想大相径庭,不仅安清悠没有找到什么称心如意的夫婿之选,期间萧洛辰九皇子等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相亲二字所能涵盖的。长房老爷安德佑不敢怠慢,带齐了儿女连忙赶至老太爷府上商议。
“枉为皇子!枉为皇子!举国之间无小事,那北胡乃我大梁死敌,百余年来的心腹大患。如此紧急要务,在九皇子这里居然也要压上一压,只为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寻自己的晦气,只为了要告诉整个朝野,他睿亲王同样能够在大摇大摆地进入号称朝争避风港的安家,更能够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拉拢一批中立派的家族么!
书房之中,老太爷仔仔细细地听了安氏父女的禀报,第一反应竟是勃然大怒。
以他老人家的那一直以来坚守中立的风格,能当着儿孙的面说出这等话来实属罕见。长房老爷安德佑暗自一惊,难道父亲心中竟已有所倾向?可是这九皇子和李家如今正是热得烫手,这时候若是站到了他们的对面,安家如何可得保全?
“这位九殿下意在皇位,可是此人空有鲜明,处事之际却未免心胸不宽,气量不够。单看他今日为了一己之私而怠国政,便可知其中一二。若真是为君,恐非我大梁之福啊!”
老太爷显然看出了安德佑心中所想,再一开口间却是正色言道:
“为官之道,本就是以公心而待天下,不以阿谀而事朝廷。其中固然有种种技巧,可是这最为重要的东西却不能丢。我安家之所以多年来之所以受朝中敬仰,为父的之所以被皇上倚为朝中重臣,靠得便是此道!你身为我的长子,如今又开始接管这族长之位,若是失却了本心,如何能当得起为父把整个安家托付给你的期望!”
安德佑细细品味着老太爷的话,陡然间把腰一挺,肃容道:
“以公心而待天下,不以阿谀而事朝廷!父亲教诲,儿子必将谨记在心!时局有如何的惊涛骇浪,也必尽心竭力,不负父亲之重托。便是天大的事情,儿子也陪父亲一直走到底了!”
“好!好!这才叫真有三分风骨!世间自命风骨之人甚多,可是这风骨二字却不是遮羞布,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这才叫我安翰池的长子!我自求得丹心一片,虽千万人,吾往矣!”
老太爷大笑声中,陡然间须发皆张,铁面御史那一份冲天豪气,竟在这一刻一显无疑!
只是笑过之后,安老太爷忽然又露出了狡黠的神色,扭过头对着安清悠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茶会办了个四不像,虽说你们当机立断,总算保住了我安家对外严守中立的形势名声。可是这自己选夫婿的路……不好走吧?”
众人一起发笑,安清悠脸上一红,还是主动承担起了责任,顿首再拜之际,已经在自请处罚了。
“孙女无能,没想到办一个相亲茶会,竟能也旁生出这许多枝节来。还请祖父大人重重责罚!”
“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安老太爷陡然间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脸色却又是一变: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这话早在进宫之前便和你说过。可是爷爷能看得出来,你这孩子心气儿也是太高。在你心中,只怕从来都是不同意这男尊女卑四个字的,是不是?”
安清悠紧紧咬了下嘴唇。老太爷的城府之深,此时才算真正体验到了自己身上。
以他老人家的眼光老辣,自己心里那点想法只怕早已瞧了个通透,可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来点破?难道他老人家竟是一直在等自己犯个错误,这才明言训诫,好让自己有个深刻万分的感受么!
可是微一抬头之际,却见老太爷脸上虽然严峻,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却仍旧是满满的慈爱之色。安清悠的心中猛地一颤,这训诫固是责斥,可对于自己的教育爱护之意亦是没有半分虚假。
自己能说老太爷这是在用心机搞手段吗?不!这是爱护!这是这个古代时空里长辈站在他们的角度的爱护之意,是他们对于晚辈操心劳思的亲情!
可是这份亲情……却让自己觉得那么的沉重,沉重得自己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恍惚之间,安清悠居然又想到了某人所说的话!
“可叹天下男子虽多,能够识得小姐者能有几人?心胸之中能容得下小姐者又能有几人?”
这个家伙……可当真令人讨厌!
可安清悠便这么恍惚之间一失神,安老太爷已是全都看在了眼里,知道这个最宠爱的孙女到底对这男尊女卑之道还是心存他想。不过这位老太爷阅人无数,知道这时候再严加训斥倒是适得其反。心底一叹,苦笑道:
“你这孩子性格太过要强,可惜又是个女子。若是生在了平常人家倒也罢了,可是咱们安家既是官宦大族,偏偏又赶上了这等朝局动荡之时。嘿嘿……有心之人何其多!你这孩子到底是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可有定数?”
“孙女想嫁一个简单一点的男子,不需要有什么高官厚爵的显赫背景,不需要有这么多的心思算计。只要真心对孙女好,能够一生一世的照顾孙女,疼惜孙女,也就罢了!”
安清悠这话一说,当真是满座皆惊。
身旁的长房老爷安德佑身上一震,这么久以来他虽然已经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替女儿寻一门好亲事,可是却没想到安清悠竟说出如此话来。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难道嫁入个小门小户,这才算是幸福?
安老太爷静静地看着安清悠,忽然轻声问道:
“累了?”
安清悠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头间却是默然不语。
自从穿越以来,从自己的小院一路斗到府里,再从府里斗到了宫里。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宫,原以为诸事皆了,可谁成想居然又是一个更大的漩涡在等着自己。朝派党斗,夺嫡争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