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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灯光下,夏侯渊遥遥看着这边,面容冷峻,眸光幽冷。
“你想让他们一直坐着?”身后,楚清欢走了过来,淡淡望了眼那些缩着脖子却拼死抗议的老迂腐,“饭菜好象都没动。”
“他们喜欢坐,就让他们坐着,他们喜欢饿肚子,就让他们饿着。”冷冽的风吹起他领口处的黑狐绒,他的声音如这风一般冷,“我不是夏侯昱,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借着李一全的事,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对他们低头,做梦!”
“向他们低头,那是不可能的。”楚清欢道,“不过,这些人都是朝里的元老,你若是处置不当,极容易给其他人留下口舌。”
“那又如何?”夏侯渊逸出一声冷冷笑意,“我既已走到这一步,还会在意这些?”
楚清欢摇头:“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你刚夺下兆京,人心最重要,此时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你,又岂能为这些人因小失大?”
“真正要出头的时候个个都象缩头乌龟,碰到个鸡毛蒜皮的事就翻了天,这些人,就算他们不来这一出,过几日我也是要将他们革了职的。”
“话虽如此,但他们若是死在宫里,到时候恐怕也麻烦。”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样子,你似乎已经想好了法子?”
楚清欢只是望着前方,不置可否。
他的眸光便深了深,语调低了下来:“你若总是这么为我着想就好了。”
她转身就走。
他一个大步横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半隐在灯光下的眸子深若幽潭:“阿欢,我说的是心里话。”
她抬头:“你挡着我,我如何给你解决问题?”
“……”
片刻后,楚清欢立于广场中,身后站着石坚与清河,他们后面是一长溜提着水桶的士兵。
老顽固们皆一惊,戒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阵势是要做什么。
却见楚清欢抬起手来,轻轻动了动手背头,石坚就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开始!”
寂静的广场就象平地里炸了一声雷,炸得当场就有几个老的捂了胸口,疑是心脏病发作。
“哗!”那些提着水桶的士兵二话不说,就将桶里的水倒在地面上,一拨倒完了接着第二拨。
地面上的水立即四处漫延,很快就流向那些老顽固所坐的位置,最边缘上的几人再也坐不住,抖抖索索地站起来,抖着胡子骂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干什么。”楚清欢负着手淡淡道,“冲洗地面。”
“冲洗地面?”老顽固拔高了声音,顿时激动了,“你没看到我们坐在这里?”
“正因为看到各位大人坐在这里,这地面才更要冲洗干净。”楚清欢眉目纹丝不动,“大人们一件衣裳就要抵过寻常百姓一年口粮,若是因为这地面不干净给弄上了污渍,洗不掉给扔了多可惜。”
“就算是脏了也不用你管。”另一人不断避让着脚下流过来的水,远远指着她道,“快叫他们停了,不许再倒水了。”
“他们打扫他们的,你们坐你们的,谁也不妨碍。”楚清欢一瞥他的手指头,“还有,这位大人似乎火气有点大,想必是地上太脏了,石坚,你给这位大人的位子多冲点水洗洗。”
“好嘞。”石坚抓过一个水桶就大步走了过去,朝着那老顽固的脚下就泼了过去,末了,还冲着他一笑,“大人,这水凉快,泻火正好。”
一桶水哗地泼下去,周围几个立即跟着遭了殃,哪里还能再坐,只能被迫站起,那身老骨头却因为坐得久了,行动都显得不太稳当,让别人看着揪心。
一时间,站起来的占了大半,其余几个眼见着水漫了过来,哪里还能不明白楚清欢的用意,却是宁可湿着也不肯起来了。
站起来的那些个个气得须发倒竖,脚下鞋袜尽湿,却谁都不肯离开,踩着那冰冷的水,硬是准备顽抗到底。
夜间的气温越发的低,很快,倒在地面上的水都结起了冰,那些誓死不肯离开的老顽固微微变了脸色,此时就算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些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心里更是叫苦连连,整个屁股大腿都冻得跟掉进冰窟窿里似的,老胳膊老腿更是一阵阵地作疼,可望着周围一片亮晶晶的地面,就凭他们这些,还能走得出去?恐怕没走两步就把一身骨头给摔碎了。
“你是什么人,胆敢对我们这些朝廷元老如此无礼?”有人怒声质问。
“你们别管我是什么人。”楚清欢站在边缘,用脚尖踩了踩冰面的牢固度,示意石坚清河继续泼水,泼完了,才接着说道,“你们只需知道,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冬天露宿一晚,到了明日各位大人就可以成为永垂不朽的大英雄,整个兆京的百姓都会为大人们的勇气而鼓掌,到了清明节,大人们的坟前更可以受到无数百姓的祭奠,今晚的英雄事迹也会广为流传,被万民称颂。”
“你——”有人翻白眼,晕了过去。
士兵们暗暗发笑,清河与石坚更是不留情面地笑出声。
不远处,身披裘衣的男子会心微笑,柔和了脸上的冷毅线条。
“叫淮南王来!”年纪最大的一名老顽固抖着胡子躬着背,声音在风里抖得不成样。
“王爷公务繁忙,这点小事无须惊动他。”
“小事?”老头子差点背过气去,“我们这些三朝元老,哪个不是看着淮南王长大的,现在我们撑着这把老骨头在这里受冻挨饿,他竟然对我们不闻不问,还说是小事?”
“大人认为呢?”楚清欢神情一冷,“淮南王不日就将成为大邺新主,你们这些大人不但不替淮南王分忧,还处处加以羁绊,这就是你们的为臣之道?”
“正是因为淮南王分忧,老夫们才要在此死谏!”老头子重重哼了一声,“忠言逆耳,淮南王若是听不进忠言,今后的皇位怎能坐得长久?今日他若不听从老夫们的劝告,老夫们就算冻死在此,也绝不离开。”
“当真不离开?”
“当真不离开。”
“有骨气。”楚清欢不清不淡地赞了一句,意欲转身。
“这不是骨气,这是老夫们作为臣子的气节!”老头子在她身后高傲而又轻蔑地加了一句,“跟你说了也不懂。”
“气节?”楚清欢似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止步回头,语调上扬,“你们还有气节?”
“怎么没有!”老头子将脑袋仰得更高,几乎拿鼻孔对着她。
楚清欢看着他微微地笑了。
一笑,那清冽的月光似乎也暗淡了些许,周遭的空气也跟着冷了几分,而地面那层反着晶光的冰面,更是泛着层层寒气,那寒气从裤管里渗了进来,一点点往上,直至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仿佛被冻住。
“你说你们有气节,那我倒是想问问。”楚清欢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眼眸更是如刀锋边缘的那一层寒光,直直地朝他们逼了过去,“若你等真有气节,君王无道,为臣者为何不誓死进谏,上表忠言?若你等真有气节,君王自尽,为何不以身殉节,却要在此苟且偷生?若你等真有气节,为何不为路边无数冻死饿死的百姓冒死请命?”
她的眸光自众人身上掠过,眼看着他们的脸色一分分白了下去,才一字一句地道:“敢问,你们身上当真有气节这东西?当真确定不是被狗吃了?”
“你!”老头子抖着胡子,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字字句句,都如实质般敲击在他们心里,掷地有声。
从不敢有人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倚仗着他们的资历地位,更没有敢当面质问他们这些,正因为如此,平时他们跟人说话都鼻孔朝天成了习惯,此时却不得不低下头颅,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眼前说这些话的人。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子,与他们的孙女差不多年纪,身姿挺拔如修竹,气势凛然如刀锋,但他们的孙女却绝对说不出这些话,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胆量,风采神韵更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你们若是想以拒食和静坐来要挟淮南王,想让他的意志跟着你们走,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楚清欢冷冷道,“如果淮南王今日依从了你们,那就不是淮南王。他能走到现在,凭的不是运气,他的心,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软。”
“这个世上每日都有人死,前几日死的人更多。你们觉得这些人的性命不值钱,我却觉得比你们要珍贵得多。你们的命,我从来不在乎,若想死,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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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夏侯昱入葬皇陵,李一全随葬于皇陵外。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那些反对声最强烈的老顽固最后都没了声息,对于那晚的事,他们也绝口未提,一个个表现得坦然自若,好象什么都不曾发生,甚至于连他们的绝食静坐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越是如此,其他不明内情的人就越是想探究,没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