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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在所有人当中,小皇叔确实极为出色,这一点他原本也是承认的,可自从知道她喜欢的是他之后,他就再也不想认同。
她并不掩饰对小皇叔的喜欢,可小皇叔却从未多看她一眼,甚至连惊艳的眼神都没有,更别说回应她的心意,她本是个被宠惯了的,小皇叔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追着他不放,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宣称,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他当时听到这句话很心痛,好几日没有进宫,后来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却遭到了她毫不留情的奚落……
想到此,他木然的脸上现在出一丝笑来,那时候他是多么傻气。
再后来,再后来他就沉默了,这种沉默一直延续到小皇叔被罢去太子之位,远离兆京,他的父亲被立为太子,那时候有风声传来说,她为此离家出走过,后来又被找了回来,他听了之后很心疼。
再后来,皇爷爷驾崩,他父亲继承了皇位,他便请求他父亲下了旨,指了婚,定下了那门令他满心喜悦的婚姻,耐心地等着她及笄,将她娶进门。
不是不知道她心里装着别人,不是不知道她心里没有他,但总以为那时候她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对于那个人的爱恋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淡,只要他能给予她无尽的宠爱,还怕她心里没有他?
可到底,他还是错了。
他错了。
“错了……”他缓缓一笑,看着那迷蒙蒙发白的天色,耳内充斥着的是宫门处震天的呐喊,靠着李一全的身子虚软而无力,声音轻得宛若叹息,“朕冷了,扶朕进去吧。”
李一全佝偻着背,默默地扶着他往内殿走,并顺手关上了半扇殿门。
他的脚因长时间站在冰凉的地面而冻得没有知觉,行走间僵硬迈步的姿势很是可笑,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如同上具行尸走肉,灵魂……灵魂早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交付出去了。
“皇上,您再睡会儿吧。”李一全将他扶到床上,仔细地为他盖上被子。
他安静地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是在此时此刻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没有象其他人那样仓皇逃生,将他抛下,而他在前些日子,还因为夏侯渊而迁怒责骂于他,不许他再进这座景阳殿。
犹记得,他小的时候还骑在他肩膀上去摘葡萄架上的葡萄,那时候他的头发还乌黑光亮,将近二十年过去,此时已全白了。
“李一全,你为什么没有走?”他靠着床头,头发散落了一肩,“朕骂了你,还踢了你一脚,你就不恨朕?”
李一全微笑着摇头:“奴才是皇上的奴才,皇上在这里,奴才又能走到哪里去?虽然奴才只服侍了皇上三年,但可说是看着皇上长大,说句斗胆的话,皇上在奴才眼里还只是个孩子,奴才怎么会恨皇上。”
“孩子?”夏侯昱笑了笑,嘴角却几乎没有扯动,“那小皇叔呢,你也是将他当孩子么?”
“在奴才眼里,皇上跟王爷都是一样的。”
“是么。”他闭起眼睛,神情疲倦,似乎不愿再说话。
良久,他道:“李一全,也只有你,还愿意在这个时候陪着朕。”
李一全依旧保持着微笑:“皇上,奴才会永远陪在皇上身边。”
“永远……”夏侯昱出神地回味着这两个字,这句话他经常说,几乎每天都要对他心爱的女人说一遍,可现在想来,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
可还是,有人愿意为他说这句话的。
眼眶一热,有什么就要流出来,他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朝里翻了个身:“朕困了,想睡会儿,你也不用守着,先出去吧。”
李一全默立了片刻,无声走出了内殿。
出了内殿,他并没有走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越发白亮的天色,外面,突然响亮起来的呐喊声从远处往这边快速传来,宫门已经破了。
“咣当!”内殿一声器皿落地之声,他重重一震,却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苍老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他走了进去,步履沉重,他知道,有些事事关尊严,他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
床上的人正艰难地躺平身子,看他进来轻轻一笑,一笑便是一阵痛苦的咳,黑色的血自嘴角流了下来。
李一全连忙上前用帕子擦拭。
“他有几十万的兵马,连魏平贤都拦不住,这宫门……算是守得久了。”他努力稳定气息,俊秀的眉额间泛着一层死气,神色却显得轻松,他在笑,“我不能去见他,也不想死在他手里,而且……也不想看见他们见面的样子……”
李一全手一抖,却微笑着道:“奴才明白。”
“李一全,朕要去了,你以后就跟着他吧……”夏侯昱平静地看着他,“朕这皇帝当得不好,但他会是个好皇帝,他会把朕这些年来铺开的烂摊子收拾起来……朕以前亏待了你,你,别要怪朕……”
“奴才从未怪过皇上。”李一全为他拭着嘴角不断流下的血,象是聊家常一般跟他说道,“王爷确实很好,但奴才不会跟着他。刚才奴才不是说了么,奴才会永远陪在皇上身边。”
“你……”夏侯昱眼睛陡然睁大,久久地望着他,眼里极大震动,久久,他终是摇头,“何必。”
“奴才以前一直担心死后一个人太孤单,如今正好与皇上作伴,这是奴才天大的福分。”李一全笑道,“况且,奴才已经伺候惯了皇上,离开皇上怕不习惯。”
“也好,也好……”夏侯昱喃喃道,“其实你知道,朕最怕孤单,就怕死后没有人陪,有你陪我,我就不怕了……李一全,帮我收拾好妆容,我要干干净净地上路,别丢了我父皇的脸……朕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你,你……别让朕……等太久……”
他的脸庞一阵痛苦的扭曲,眸光却仿佛凝定,透过那层明黄色的帐顶,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娇美却刁蛮的少女,指着他的鼻子说,夏侯昱,就算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我长大后要嫁的人是太子,你,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下辈子……
如果真有下辈子,他还会喜欢她么?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想,如果真有下辈子,他应该还是会喜欢她的吧,那样一个活泼动人的雪娃娃,谁不爱呢?
别说不爱,就是想错过与她相见的机会,他也不舍得……
目光留恋地转向殿门处,那里帏幔轻垂,静止不动,明知道她不会来,却还是期待着,期待着能再见她一面。
可终究,她不会再来了……
空寂的大殿忽然起了风,层层帏幔被风吹得乱舞,李一全将他唇边最后一缕黑血细细抹净,再将他的身体摆放端正,仔细地盖好被子,最后,深深地看着他的脸,将他的眼睛轻轻合起。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李一全平静而从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细致,等到他认为再无一丝不足时,他才捡起床前那壶没有喝完的酒。
对着这半壶毒酒,他再一次望向窗外,心里默默回想着十多年前离宫的那个孩子,然后,一口饮下。
整齐一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殿门被一股大力“哐”地推开,有人大步而入,行走间甲胄轻击,步伐稳健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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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欢欣
阴冷的风盘旋于高阔幽深的大殿,在凌乱飞舞的帘幔中,战甲未卸一身寒气的夏侯渊挥开眼前一幅飞卷而起的帘角,跨入内殿。
这座景阳殿,对于他来来说太过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精准地找到任何一个角落,他的父皇以前就住在这里,在他会走路开始,他就每日都要来一回,向他的父皇请安。
十多年过去,里面的景物并未有太多变化,不同的,不过是住在里面的人。
大步而入,他犀利的眸光一扫,随之在明黄色的龙床上一凝。
床还是那张床,上面的人却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他变了,与他一样,都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少年,个子长高了,容貌也越发地轮廓鲜明,继承了夏侯家优秀的血统。
可是,他太瘦,长期沉迷于酒色使他的身体反而不如当初壮实,颧骨微突,过于白皙的脸此时泛着一层青黑,这就是当今大邺的皇帝,他的大皇兄之子——夏侯昱。
视线落在跪于床尾处的那名老人身上,他垂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端正整齐,无法看清他的长相,然而仅仅是一个侧脸,就能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夏侯渊缓步走了过去,却多了丝沉重。
老人的口中还在不断地往下流着黑血,地上的酒壶无声地诉说着之前发生了什么,夏侯渊久久站在他面前,无悲无喜,晦暗的光线里看不出什么神情。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不同于男子的有力,却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沉稳。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没有再走过来,他没有转身,只是徐徐开口,语声低沉:“我记得,他今年该有五十九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