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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凌雪呼吸一滞,硬忍着没有惊呼出声。
“男家当场就要退婚,她的未婚夫想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却有口莫辩,说不清事情原委,未婚夫最终失望痛心地离去。李家大怒,将她逐出家门,称自此以后与她再无关系。一夜之间,她成了人人口中的淫荡不贞之人,平时关系要好的小姐都不愿与她来往,她只能去找张家小姐。张家也不肯让她进门,张家小姐从后门偷偷给她塞了个包袱,里面装了些银子与吃食,含泪劝她离开京城暂避,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再回去。”
“那她……离开了么?”司马凌雪有些苦涩地问。
“当然离开了。”裴玉似是不屑地笑道,“这样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若是不走,还等着别人朝她吐口水么?”
她抿紧了唇,说不清心头滋味。
“她离开京城去了异乡,包袱里的吃食早已吃完,银子也用得所剩无几,她一个孤身女子初到异乡又无处落脚,偏长得又好看,结果被人盯上卖入了青楼。”他很是随意地嗤了一声,“公主生在皇家,想必还不知道青楼里面到底是何模样。在那里,不管长得肥头大耳还是尖嘴猴腮,不管体壮如牛还是手脚残缺,只要给银子,青楼里再貌美如花的姑娘都要承欢于身下,没人来管你是否愿意。”
见她脸色白了一白,他才接着道:“那李家小姐出生名门,又怎会屈从,青楼老鸨却有的是法子叫你求死不成,还得痛苦地活下去。老鸨为她下足了本钱,她被迫出来接客的头一晚,满城有钱的男人齐聚那座青楼,争相拍她的初夜,其中有一名男子以令人咋舌的价钱将她拍下,之后又为她赎了身……这个男子,成了她命里的贵人。”
司马凌雪暗暗松了口气,却听得他又道:“为报恩,她将身子给了那名男子,却不肯随那男子回家,也不肯接受他的馈赠,住在一座小房子,每晚绣花到天明,次日再把绣品拿去卖,如此生活勉强还算过得去。谁知一个月后,她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他语调骤轻,眸子轻阖,久久不曾言语,让人几疑他不会再开口。
司马凌雪的手紧攥在一起,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如果故事到前面就结束,那就是个不算美满却也圆满的故事,可是她既然要他作出解释,他又怎会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给她听?
“她孤单一人,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哪里还能再养一个孩子?可那毕竟是她的孩子,又怎么舍得不要。”裴玉微笑着摇头,“那男子得知之后便要接她回家,她还是不肯,只接受了他些许银子,但那银子也只够维持基本生计,多了她便不要。那男子气她不知好歹,如此纡尊降贵放低身段求她都不应,索性不再管,等着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来求他,未想这李家小姐性子坚韧,再苦再难也未去求过他一次。”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独自将那孩子养大,可是她却渐渐发现,她开口时无法发出声音,想教她的孩子叫娘都说不出。她以为是自己之前太过伤心,平时又说话太少,以至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因此没有放在心上,依然每晚绣花到深夜,天亮再带着孩子出去卖绣品,然而等过了几年,她发现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不好,开始时看什么都模糊不清,再后来就什么都看不到……”
他依旧微笑着,可声音里已有了丝很难察觉的颤意,“公主,你可能想象,一个又瞎又哑的女子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你可能想象,一个自幼没有父亲陪伴,被人追着扔石头,喊作野种的孩子是怎样长大的么?”
司马凌雪紧咬着下唇,眼中泪光闪烁,聪明如她,怎么可能还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可是这一切于她来说,根本无法想象。
“李家小姐彻底失去了绣花的能力,别说干活,便是生活都已十分不便。没有绣口可以卖,便没有生活来源,她便只好带着她的孩子出去乞讨。可这世上的好人哪有那么多,她长得漂亮,又没人护着,那些地痞恶霸便趁机欺负她,若非她那贵人及时出现,后果如何,没人能知晓。”
“她那孩子这才知道原本他是有爹的,而他的父亲看到他母亲那个模样,亦是震惊不已,当即便招了大夫来给她看病,结果……”他笑看着司马凌雪,眼角潮湿,“结果那大夫说,他母亲的病并非因为伤心劳累过度,而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那药伤身,毒性又大,发作起来却慢,象他母亲这般,至少中毒已有七八年。而这药的霸道还不仅仅于失声失明,以后还会失聪……”
“且那大夫还说,因为她怀孕时已中毒,她的孩子也便跟着中了毒,尽管眼下看不出,但很难保证不会如她那般。”
司马凌雪只觉得浑身发冷,正午的太阳当头照在身上,却不能令她暖和半分。
裴玉蓦然凑近身来,盯着她的眼睛问:“公主可知是何人如此歹毒,将一个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弱女子害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她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咬唇摇头,一个念头却呼之欲出,又被她强行压下。
“正是李家小姐最为要好引为知己的张家小姐。”他抿了唇,眸光冰冷,“她犹不敢相信,却从那贵人口中得知,就在她离开京城的次年,张家小姐嫁给了她曾经的未婚夫,也就是当年的东庭太子,现今的皇帝,公主的……父皇。”
“不!”司马凌雪脱口而出,脸色瞬间发白,“我母后是姓张,可她生长于甘宁,而你母亲是高越人,怎么可能……”
“谁说李家小姐是高越人?”裴玉冷笑,“公主难道不知道当年轰动甘宁乃至东庭未嫁先休的太子妃就是李翰林家的小姐?难道不知道你的母亲当年与她最为要好?你母亲与她同时喜欢上那时的太子,却未能得到太子的青睐,便设计陷害,使她声名败裂,又见她没有自尽而劝她离开甘宁,并在吃食中对她下毒,即使不能客死他乡,到头来也是废人一个,再也不可能回去与她争夺后位。”
“不可能……”司马凌雪连连摇头,“这不可能……”
“不可能?”他退开一步,“听说公主这次答应和亲,你母亲却百般阻挠,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如今可能想明白?”
见她脸色苍白,魂魄皆失的模样,裴玉寥落一笑,“是不是很老套的一个故事?可越是老套的东西,往往越能伤人伤心。”
司马凌雪一颗心仿佛被游离于身体之外,意识却万般清晰,清晰到她想否认也不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母后早就知道裴玉是当年李家小姐之子,因此才如此激烈地反对,却又不肯对她说明原因,一旦说明,当年所做的龌龊之事便会大白于天下,她的皇后之尊再也不能维持,后位亦将不保,更重要的是,将彻底失去她父皇。
由此也隐隐明白了她父皇为何这些年懒于朝政,为何对她母后总是不冷不热,恐怕是早就对当年之事有所怀疑,又因没有实证才如此的吧。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怔怔地望着裴玉,想要对他说点什么,脑子里却一片茫然,一片空白。
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问:“这也就你想与东庭和亲的目的?你恨我母后,也恨我……”
裴玉负手望天,却并没有回答,接着原先未讲完的往事淡淡道:“我父亲见我母亲这般,再不肯将她留在外面,我母亲却以死相逼,誓死不随我父亲回去。我不愿离开我母亲,也不肯随我父亲走,我父亲无法,只得替我母子安置了一间大宅子,又遣了好些仆人来伺候我母亲……果不出那大夫所言,再过了几年,我母亲的耳朵也渐渐听不见,真正成了与世隔绝,每日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着我的手,一抓便是一整日,一整晚……”
“公主,你可能理解一个人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说是怎样的感受么?”他的眸里终于流露出刻骨的悲伤,“无边无际的黑暗,荒无人迹的寂静,内心有再大的痛苦也无法诉说,只有日日夜夜地抓住自己孩子的手,才能找回一点点的安心,驱散一点点的恐惧,可那一点点的慰藉又怎么够?可我母亲始终平静地对待这一切,从来没有因此而迁怒怨怼过别人。”
“我十三岁那年,药毒最终侵入了我母亲的脑子,我母亲垂危弥留之际,终究还是求了一回我父亲,要他一生都要善待我……她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再落魄时都不曾开口求过人……她又是那样善良的人,可还是有人容不得她好好活着。”
“我父亲将我母亲安葬之后,便带我回宫,那时我才知道,我的父亲原来是高越之君,而他也没有违背对我母亲的承诺,善待于我,将我立为太子……”
“我并没有因为你母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