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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念默然。
他很少安慰人,对于这种事更是不知从何安慰,遂道:“天下之大,想要寻找一人确实不容易,但若是太子有何异于常人之处,也许找起来还容易些。”
“有是有,但要在茫茫人海中找这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是否还存活于世上还未知。”
何以念见她言辞苦涩,郁郁寡欢,心头亦有些沉重,当下脱口道:“公主且说说太子身上有何不同于他人之处,日后我定为公主留意着,或许能找到也未定。”
“你?”于文筠眼中有了丝讶然,观他言语神情皆是出自真心,想不到他心性淳朴至此,心中对他更为亲近,虽知告诉他亦是于事无补,但仍然道,“其他的倒没什么特别,只是他自落草时便带有一胎记……”
“胎记?”
见他如此惊讶,于文筠问道:“怎么?”
“哦,没什么。”何以念连忙摆手,“只因为我自小也有胎记,就不免大惊小怪了些。”
事实上,天下有胎记的人何其多,的确是他太过一惊一乍了。
“你也有胎记?”于文筠却觉得甚巧,未及细想话已出口,“能不能给我看看?”
何以念一呆,面对她坦然真诚的眼睛,自己的脸却先红了。
于文筠这才发现自己言语不妥,一时失笑摇头,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之后,她就屡屡失了一国公主之范,刚才更是自然而然地就开口要求看人家身上的胎记,却完全没想对方是个即将成年的男子。
“是我过急了。”她率先表示歉意,“每次听到与你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说身上有胎记时,我便忍不住想看一看,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弟弟。”
何以念生性聪明,又怎能不明白她的本意,见她解释反而在心里暗斥自己,道:“我并不是不愿给公主看,只是那胎记长在肩上,需脱了衣服方可,因此……”
他笑了笑,“公主想看,我脱了衣服就是。”
不想于文筠闻言,眸色微变,“你说,你的胎记在肩上?”
他奇怪于她的反应,心中却又因此而突然有了丝隐隐的预感,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多想,只点头答;“对,正好长在左肩。”
左肩……
于文筠脸色大变,声音里已多了丝止不住的颤抖,“那胎记,可是月牙形状?”
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得到答案,有着不敢相问的迟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任何表情。
但见眼前的少年满脸惊讶与错愕,漂亮红润的双唇微张着,竟是半晌说不出话。
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连心也在颤动不休,于文筠脚软得几乎站立不住,不得不借着旁边一棵梨树来支撑自己,眼睛却渐渐地湿了。
少年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可她仍逼着自己再确认一遍,声音淡得似乎随时都可化去:“以念,你告诉我,你左肩上那胎记,是不是朱红色的月牙形状,是不是?”
何以念蓦然后退一步,已然失了声。
除了他的养父母一家,与他朝夕相处的军中将士,还有楚清欢,谁能知道他的胎记,谁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更何况,他从未去过莒卫,便未与莒卫中人有任何接触,于文筠又怎么可能如此清楚。
唯一的可能,唯一的可能……
于文筠泪落成行,如何也止不住,纵然他没有回答,但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没有一日放弃过寻找,也曾失望过,也曾灰心过,可到底,到底……
天下长有胎记之人是多,位置相同的巧合也不是没有,可生来便与她一般有着月牙形胎记的,除了她的弟弟于琰,还能有谁?
“琰儿……”她笑着流泪,往前伸出了手,“姐姐到底还是找到了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缺了什么
殿内宫灯尽熄,唯有一对龙凤喜烛高燃,映出一殿的喜色红暖。
*声渐歇,床上的女子拢被遮住光裸玉肩,脸颊一抹娇羞红晕未褪,男子已展臂撩起床边内衫,披衣而起。
司马凌雪本以为他只是起身喝水或是吹灭灯烛,直到见他穿上外袍着锦带束腰之时,才倏然抬眸,眸中惊讶:“你……要去哪里?”
“去御书房。”裴玉略带歉意地转身,微微一笑,“尚有政务未处理,你且先睡,不必等我。”
“御书房?”司马凌雪一怔,下意识就道,“不能明日再处理么?”
他摇头,“明日要示下,需今晚批阅。”
司马凌雪抿了抿唇,默了片刻道:“可毕竟今晚是你我的大婚之日。”
新婚大喜之日,哪怕已经行了夫妻之礼,可哪里有新郎将新娘独自留在房中独守空房的道理?
而且他是一国之君,她是一国公主,这要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
再要紧的事,能紧得过这一晚?即便明日一早便去批复,又能如何?
再矜持知礼的人,也无法不心生怨言,到底还是不顾身份颜面地说出了那一句。
“我知道。”裴玉已整衣完毕,抱歉地道,“昨日南边有折子呈上来,说那些流窜到南面的蛮子四处作乱,为害百姓,更有举旗行反事者,事况紧急,来不得耽搁。”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公主向来深明事理,今晚委屈你一晚,等乱事过去,我再向公主赔罪。”
他笑意微微,言语诚恳,司马凌雪纵使心有失落,却也什么都没有表露,只垂了眼睫微微笑道:“既如此,你便去吧……还有,既然你我已经成为夫妻,自当以名姓相称,那些公主陛下的称谓,便舍了吧。”
“嗯。”他应了一下,微笑着看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看着他玉树般修长的身形消失在视线中,又听着殿门开了又关,司马凌雪本来累极欲困,此时却再也睡不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被子下的肌肤留有红痕点点,酸疼之感更是阵阵清晰,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此之前,她还只是个闺阁女子,如今已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得偿所愿嫁给一个等了三年的男人,成了他的妻。
一切都是那么圆满,圆满得几乎让她落泪,可在这样的一份圆满中,她还未能体会到他事后的温存,便要独自度过这漫漫长夜,等待天明。
她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可再识大体,到底也是个女子。
他很好,这几日下来处处对她体贴入微,礼节有加,举止有度,没有让她感受到丝毫怠慢,挑不出半点不好,更提不上委屈,可在此时,她却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失意。
她说不清,心头有一点乱,总觉得他对她虽好,可又好象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
亲昵。
她蓦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是的,就是亲昵。
他将她的殿宇装扮得极其奢华,各色物品应有尽有,在她到来之后,更是事必躬亲,嘘寒问暖,事事征询她的意见,对她极为尊重。
独独少了夫妻之间该有的亲昵。
不由就想起她来高越之前的一个月,她的母后为了让她退婚,不知使了多少种手段,她都未允,最后被她气得病倒,一夜之间老去十年,那是何等的反对……
她突然心口一紧,怔坐片刻,又笑自己胡思乱想,两人都是各有身份之人,先前不过见过一次面,又隔了三年之久,中间并无通信往来,彼此之间能这般言谈自如,顺利洞房已是难得,她又怎能要求他一日千里。
感情的事,细水长流才能历久弥新。
拥被坐了许久,她亦穿衣起身——与其这般了无睡意地枯坐,还不如去看看他理政的地方。
夜凉如水,她拒了婢女的陪同,孤身提了盏宫灯行走在宫道中,白日里的喧闹皆已散去,夜风清凉,带着寂寂月色,伴着她手中那团微黄的灯光,照亮了眼前一方光滑平整青砖铺就的路。
从华辰殿去往御书房的路有点远,她忍着身体的不适,心里却是柔柔的暖,她并不想打扰他,稍后只要远远地看他会儿,就好。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挑了条僻静的路走,宫灯已被熄了大半,是以一路过来并没有遇上多少人,她记得前面有个莲花池,只要过了那池子,再走不远就到了。
莲花池边灯光更暗,只疏疏落落的光线从远处漏过来,她提着灯,走得很小心,待要上那浮桥之际,蓦然抬头间,却见桥中间立着一抹人影。
那人影是如此熟悉,她在心间来来回回地描摹了无数遍,这几日更是夜夜想着他入睡,怎能辨认不出,可此时她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明明去了御书房处理紧急公务,又怎会在此处浪费时辰?
下意识里便往树后一躲,她远远地看着毫无察觉的身影,一时心跳有些加快。
莫不是他在这里等什么人?
莲花早谢,池中只余些许残叶断茎,他立于浮桥中央,久久未动。
久不见人来,久不见他走,唯见那一身喜服的他立于孤桥冷月下,形单影只,寥寥凄清。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