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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freedom)-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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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和这个家格格不入了;而且,如果能更清楚地看到篮筐,在运球时低位背打,在防守时更加灵活地转动,那么她拼抢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恶狠狠了,这样大学毕业后也会过得开心一些——也许不会,但想象一下也挺有意思的。等打到大学校际比赛的时候,她通常都是场上较矮的球员之一,好笑的是,这让她联想起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从而有助于她肾上腺素的分泌保持在巅峰状态。

帕蒂记得她妈妈来看过她打球,就那一次。当时她正在参加普通学生运动夏令营,妹妹们则在杰出学生艺术夏令营,两支夏令营属同一综合组。一天,就在一场垒球比赛进行到后几局时,妈妈和两个妹妹出现了。当时帕蒂正沮丧地站在左外野,而内野的几个女孩球技不佳,连连失误,她等着有谁能把球远击到她所在的区域。她慢慢地一点点向内野迫近,最终抓住了制胜的机会。一垒和二垒上都有跑垒员。击球手打出一记反弹球,球朝着那个笨手笨脚的游击手飞过去。帕蒂跑到她前面,抢先接到球,跑上去触杀了前位跑垒员,然后又去追剩下那个。那是个可爱的女孩,大概是靠一次防守失误上了一垒。帕蒂径直朝她逼去,女孩尖叫一声,撒腿便朝外野跑,离开跑垒道,自动出局。可帕蒂还是一路追下去,直到触杀了她为止。那女孩瘫倒在地,扯着嗓子尖叫,好像帕蒂用手套那轻轻的一触,给她带去了剧烈的疼痛。

帕蒂心里明白,作为运动员这算不得什么光辉时刻。因为家人的观看,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控制了她。坐在家用旅行车中,妈妈用比平时更加颤抖的声音问她,是不是一定要如此……好斗。就算需要——好吧,需要这么好斗,那么多少给自己的队友留些机会难道会让帕蒂不开心吗?帕蒂回答说在左外野,她压根儿连球的边都摸不着。妈妈说:“你要打球我没意见,但你得从中学会与人合作,学会团体互动才行。”帕蒂说:“那就送我去真正的运动营,这样我就不会是场上唯一一个知道怎么打球的球员。我无法跟接不住球的人合作!”妈妈说:“我不确定该不该鼓励你这么好胜,这么爱竞争。我猜我算不得一个体育爱好者,但我看不出,单纯为打败对手而打败对手能有什么乐趣?互相配合、一起努力不是更有意思些吗?”

帕蒂的妈妈是个职业民主党人。现在,也就是自述人撰写本文时,她甚至做了州议会女众议员,成了尊敬的乔伊斯·爱默生阁下,并以喜爱自然美景、关心穷人孩子、推广艺术活动而为人所知。对乔伊斯而言,天堂就是在一片开阔的户外,穷孩子们在政府的资助下聚在一起,从事艺术活动。结婚前,她是乔伊斯·马科维茨,一九三四年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区。但显然打从懂事以来,她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犹太人身份。(自述人有时怀疑,她妈妈总是用颤巍巍的声音说话,原因之一就是她一辈子都在挣扎着想改掉自己的布鲁克林口音。)乔伊斯拿到奖学金去缅因州读了人文学科,在那里碰到了帕蒂的爸爸,一个彻头彻尾的非犹太人,后来则在曼哈顿上东区的万灵一神论普救说教堂嫁给了他。在自述人看来,乔伊斯在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心理准备之前,就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尽管自述人本人或许不应该在这点上责怪她。一九六○年杰克·肯尼迪'1'获得民主党提名,乔伊斯总算找到一个高尚而振奋人心的借口,从家里脱身出来,不再无休止地生养孩子。随后又来了民权运动、越战和鲍比·肯尼迪'2',她于是有了更多不在家的好理由:那个家里挤着四个小孩外加一个住在地下室的巴巴多斯保姆,算得上是拥挤不堪。一九六八年,作为过世的鲍比忠实追随者的代表之一,乔伊斯第一次参加了国民大会。她先是成为县民主党的财务主管,后升任主席,一九七二年和一九八○年两次为泰迪'3'组织竞选活动。每年夏天,家里的每扇门都从早到晚地敞开着,成群的志愿者们扛着一箱箱竞选用品出出入入。帕蒂可以连续六小时练习运球和上篮,其间无人注意,更无人打扰。

帕蒂的爸爸雷·爱默生是名律师兼业余滑稽演员,保留剧目包括以放屁为主题的各种笑话,以及对孩子老师、邻居和朋友们的刻薄模仿。他尤其喜欢跟帕蒂玩这样一个恶作剧:保姆尤拉莉娅刚一离开,他就模仿她的巴巴多斯口音说:“甭玩游戏了,甭闹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帕蒂红着脸从餐桌边跑开,弟弟妹妹们则兴奋得尖叫起来。帕蒂的教练兼导师桑德拉·莫舍也是他常用来取乐的对象,他喜欢叫她桑——卓。他经常问帕蒂,最近有男人来找桑——卓教练吗?嘻嘻,嘿嘿,或者有女人来找她吗?而弟弟妹妹们则在一旁齐声附和:“桑——卓,桑——卓!”另一个折磨帕蒂的有趣法子是,把家里的宠物狗埃尔莫藏起来,然后骗帕蒂说她去练习篮球的时候,埃尔莫被安乐死了。再不然,就是拿帕蒂很多年前犯过的几个常识性小错误来逗她,比如问帕蒂奥地利的袋鼠们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看过当代著名作家路易莎·梅·奥尔科特'4'的新作啊?或者问她是不是仍然认为真菌是动物王国的一分子?“那天我看到帕蒂的真菌追着一辆卡车跑来着,”她爸爸总会这样说,“看呀,看看我,帕蒂的真菌就是这样子追卡车的。”

大多数晚上,帕蒂的爸爸吃完饭后还会再次离开家,去和他那些贫穷的当事人会面,为他们打官司他通常只能收取很少费用或者干脆免费。他在怀特普莱恩斯法院对面的那条街上有个事务所,免费服务的客户包括波多黎各人、海地人、异装癖者以及智力或身体有残疾的人。他们当中有些人惹的麻烦是如此之大,以至帕蒂的爸爸都不在背后拿他们取乐了,但他还是尽可能地从这些人的麻烦中发现乐趣。上十年级时,为了完成一份学校作业,帕蒂旁听过两次有她爸爸出庭的审判。其中一件案子是这样的:一个失业的扬克斯人在波多黎各国庆日喝得大醉,跑去找他的小舅子,想捅他一刀,结果小舅子没找着,反而在酒吧里捅了一个陌生人。不光是帕蒂的爸爸,就连法官大人,甚至公诉人似乎都对被告的不幸和愚蠢感到乐不可支。他们时不时地暗暗交换着眼色,仿佛苦难、缺陷、牢狱之灾都不过是社会底层人士的杂耍表演,为的是活跃他们原本无聊沉闷的日子。

坐火车回家的路上,帕蒂问她爸爸站在哪一边。

“哈,问得好,”他说,“你得明白,我的当事人在说谎,受害者也在说谎,而那个酒吧的老板还是在说谎。他们都谎话连篇。当然,我的当事人有权获得充分的辩护,但你也不能置公正于不顾吧。有时,公诉人、法官和我得通力合作,这与公诉人和受害者合作、我和被告合作其实是一回事。你听说过咱们庭审中的抗辩制吧?”

“听说过。”

“那好。有时候公诉人、法官,还有我,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们会尽力找出事实真相,避免误判。不过,这个你可不能写进你的作业里去。”

“我还以为找出事实真相是大陪审团和陪审团的职责。”

“没错,这个你可以写进你的作业。由你所在的社会阶层的人组成陪审团来决定审判的命运,这点很重要。”

“但你的大多数当事人都是无辜的,对吗?”

“这么说吧,有人想狠狠地惩罚他们,可他们当中没几个人该受那么重的刑罚。”

“但也有很多人是完全无辜的,对吗?妈妈说他们言语不通,有时警察抓人太过草率,人们又对他们持有偏见,而他们在生活中也缺少机会。”

“这些都完全没错,可是,帕蒂宝贝,你妈妈有时太天真了。”

如果被嘲笑的对象是她妈妈,帕蒂就不怎么介意了。

“我的意思是,你也看到那些人了,”他对她说,“我的老天爷。朗姆酒让人疯狂。'5'”

关于雷的家族,需要了解这样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它有很多钱。祖传的大庄园坐落在新泽西州西北方的群山之间,雷的父母住在一幢漂亮的现代主义风格的石宅里,据说是弗兰克·劳埃德·赖特'6'设计的,里面挂满了法国印象派大师们不那么出名的作品。每年夏天,整个爱默生家族都要聚在庄园的湖边举办假日野餐,多数时候帕蒂都不怎么喜欢这些活动。她的爷爷奥古斯特喜欢把他这个长孙女拦腰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天知道他从中获得了什么样的小小乐趣;但显然,他并不怎么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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