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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走回去。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在她脸上吐一日唾沫,是因
为她的美貌使她免受了这一凌辱。但是在精神上,他们比做出
这种事还要坏。那么,如果这个风尘女继承了五、六百万遗产,
王孙贵族都会来找她,她坐着马车经过时,就会受到人们恭恭
敬敬的致意,她可以在法兰西和纳瓦尔家族最古老的家徽中
去选择夫婿。这个世界看到两个俊美的人儿幸福地结合在一
起,一定会咒骂我们,而对德·斯塔尔夫人◎呢,尽管她有那
些风流事儿,人们却一直对她恭恭敬敬,因为她有二十万利弗
尔的年金收入。这个世界屈膝于金钱和名气,却不肯对幸福和
美德让步。如果我有钱,我也会做好事……哦!我可以为别人
擦干多少眼泪!……我相信跟我自己流下的眼泪一样多!是
的,我本来只想为你而活着,为仁慈而活着。
就是这些思考使我感到死亡是可爱的。所以,我的好猫
咪,你一定不要悲哀和叹息。你心里要常常这样想:以前有两
个好姑娘,两个漂亮的人儿,都为我而死了,没有任何怨恨,她
们都非常爱我。你要在心中树立起科拉莉和艾丝苔的纪念碑,
然后继续过你的日子!你还记得吗,那一天你指给我看大革命
以前一个诗人的情妇,她衰老干瘪,戴着瓜绿色女帽,穿着油
污斑斑的棕褐色短棉袄,靠在杜伊勒里宫围墙上晒太阳取暖,
一边为一只最最难看的哈巴狗而焦虑不安。你知道,她从前有
好些仆投,车马,还有一座公馆!我当时对你说:“最好三十岁
就死掉!”是啊,就在那一天,你发现我若有所思。为了使我得
到排解,你向我倾注狂热的爱情,亲吻之间,你还对我这样说;
“那些漂亮的女子每次都在戏的终场前走出戏院!……”是啊,
我也是不愿意看最后一场戏,如此而已……
你大概觉得我太罗嗦了,但这是我最后一次“唠叨”。我
给你写信,就是在跟你说话,我希望快快乐乐地跟你说话。那
些女裁缝唉声叹气,她们总是叫我感到厌恶。你知道,那次歌
剧院舞会上,人家对你说我从前是妓女,从这场要命的舞会回
来后,我已经“好好地”死过一次了!
啊,我的心肝,我刚在停笔之际,痴痴地凝视着这张画像
中你的眼睛,怀着澎湃的爱的激情,使自己沉浸在你的目光
中。如果你知道这一点,你千万不要把这张画像送给别人,千
万不要!……我已尽力将爱凝结在这张乳白色的纸上,当你从
这里重新得到爱时,你会想到你心爱的小鹿的灵魂就在这里。
一个死去的人请求施舍,这不是很滑稽可笑吗!……算
了,应该学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坟墓里。
昨夜,如果我同意像爱你那样爱纽沁根,纽沁根就会给我
两百万,你不知道,如果那些蠢人知道这一情况,我的死在他
们眼中会显得多么勇敢!当他知道我信守了诺言,同时又因他
而死去时,他着实被敲了一竹杠。我作了各种尝试,以便继续
与你共呼吸。我对这个大诈骗犯说:“你想要我按你的要求那
样爱你,我甚至可以保证永远不再与吕西安见面……”
◎指用煤气自杀。
◎德·斯塔尔夫人(一七六六—一七八一),法国作家。
“那应该做些什么?……”他问。……“为他,给我二百万,行不
行?……”不!你如果能看到他露出的那种怪样就好了!啊!如
果这对我来说不是那么悲哀的事,我会大笑一场。“你不愿意
表示拒绝,是不是?”我对他说,“我看出来了,你把这二百万看
得比我还重要。一个女人总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自己的价值。”
我补充说,同时向他扭过身去。
这个老坏蛋几小时后就能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谁会像我这样给你的头发分缝呢?好了,我不愿再思索生
活中的任何事情了。我只有五分钟时间了。我把这五分钟献给
上帝。请你不要嫉妒他,我亲爱的天使,我要与他谈起你,请求
他以我的死和在另一个世界中对我的惩罚为代价,赐给你幸
福。我极不愿意下地狱,我真想看看天使,想知道他们是不是
与你相像……
永别了!我的宝贝,永别了!我用我的全部不幸为你祝福。
直到进入坟墓,我仍然是
你的艾丝苔……
一八三○年五月十三日 星期一
十一点已经敲过,我做了最后的祈祷。我马上要躺下死去
了。再一次向你告别!我希望我手上的温度能把我的灵魂留在
这里,如同我把最后一个吻印在这张纸上。我还想再叫你一声
我亲爱的猫咪,虽然你是我的死因。
艾丝苔
法官读完信,心中涌起一股妒忌情绪。一个自尽的人怀着这样欢快的心情……虽然是一种狂躁的欢快,以盲目的温情并发出的最后力气,写下这样的书信,法官还是第一次读到。
“他有什么特点能叫人这么爱他!……”他想,心里反复说着这句那些没有能力讨女人喜欢的男人说的话。(奇*书*网^。^整*理*提*供)
“如果您不仅能证明您不是越狱的苦役犯雅克·柯兰,而且还能证明您确实是唐·卡洛斯·埃雷拉,托莱多王家教士会议议事司铎,费迪南七世陛下密使,”法官对雅克·柯兰说,“您就可以获释,因为,司法部的公正执法要我告诉您,我刚才收到艾丝苔·高布赛克小姐的一封信,她在信中承认自己有意自杀,对她的仆人表示怀疑,这一怀疑显示出窃取那七十五万法郎的作案者就是那几个仆人。”
卡缪索说着话,同时将这封信的笔迹与遗嘱的笔迹进行对照,他认为书信和遗嘱显然是同一人写的。
“先生,您原来过于匆忙地认为这是一桩谋杀案,现在也别太急于认为这是一桩盗窃案。”
“啊?!……”卡缪索说,用法官的目光向犯人看了一眼。
“这笔钱可能会找到。请您不要以为我这样说,这事就与我有牵连。”雅克·柯兰接着说,同时让法官明白他理解法官的怀疑,“这个可怜的姑娘很受仆人爱戴。如果我能获得自由,我一定要把这笔钱找回来。这钱现在属于吕西安,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人!……您能允许我读读这封信吗?很快就能读完……它证明我亲爱的孩子完全无罪……您不用担心我会把信毁掉……也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是被单独监禁的……”
“单独监禁!……”法官叫道,“您不会再这样……我要请您尽快明确您的身份,如果您愿意,您可以向贵国大使求助……”
法官于是把这封信递给雅克·柯兰。卡缪索感到高兴,他自己摆脱了困境,也能使总检察长、德·莫弗里涅斯夫人和德·赛里奇夫人满意。犯人读着妓女写的这封信时,卡缪索冷静而好奇地端详着他的面容,尽管他脸上洋溢出诚挚的感情,法官心里还是这样想,“这确实是一张蹲过苦役监狱的面孔啊!”
“有人真是爱他呀!……”雅克·柯兰将信还给法官,说。他让卡缪索看他流了泪。“可惜您不认识他!”他继续说,“他的心灵是那样年轻,那样充满活力,长得又是那样俊美!他是一个孩子,一个诗人……见了他,人们都会难以抑制地感到要为他作出牺牲,要满足他哪怕是最小的愿望。这个亲爱的吕西安,他温和时,是那样可爱……”
“好吧,”法官说,他想作再次努力,以便发现真相,“您不可能是雅克·柯兰……”
“不是,先生……”苦役犯回答。
雅克·柯兰于是就更加装出唐·卡洛斯·埃雷拉的模样。他希望能大功告成,便走到法官面前,将他拉到窗户旁边,摆出教会中长者的姿态,以说知心话的口气对他说:
“先生,我非常喜爱这个孩子。你们现在把我当作罪犯、如果必须承认我是罪犯,才能避免我心中的偶像遭遇麻烦,那我也可以认罪。”他轻声说,“我将效仿这个为他的利益而自杀的可怜的姑娘。因此,先生,我请求您给我恩惠,那就是能立即释放吕西安。”
“我的职责不允许我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