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就在机场送行并得知小两口可能有点裂痕后,婆母还在一口一声地重复那些她说了不止一次的话:倪子啊,呆头啊!当初格辰光,介多小姑娘欢喜侬,倪子侬偏偏就跟呆头似的,连部长家的千金都放过了,侬倒说说看,侬勿是呆头是啥?宁可肚子里格……辰光介快就有了,侬保证倪格小囡笃笃定定是侬的种?伊要是生个倪子还好马马虎虎也就算了,要是……唉,倪子啊,你这个呆徒啊……
不知为什么,姆妈虽然会得讲普通话,但这些话她是全用“上海闲话”讲的。
问题是苏西坡。这个“呆徒”苏西坡是怎样回答他母亲的呢?“姆妈侬晓勿晓得,这世界啥都有,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尴尬也在于,姆妈大概以为宁可这个北方佬不大听得懂这“上海闲话”,偏偏宁可听得懂而且如果需要她还会得讲两句,这大概全在于姆妈根本无视或忽视了她的亲家母是杭州人有关。
尴尬还在于,这样的话,是宁可直接听见的。当然,这样的话,不管说话者无心还是有意,不管直接听见还是间接听见,都成了他们分手的催化剂。
在机场,那天惟一教宁可惊讶的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尹小石,也在这天出国,不过,他是得了一项“游学奖金”直接去美国留学读博,继续有关装璜艺术的攻读和研究。
那天,还教宁可惊讶的是,为尹小石送行、与他拥抱并哭得死去活来的,还有一个从穿着到发式打扮都极前卫的女孩景芳芳。宁可对景芳芳印象至深,当然不只是她的发型和那绺染得有红有绿的额发,不只是那条剪了很多洞并在洞口镶着许多碎水晶的牛仔裤,更是那个露在那条又宽又硬的牛仔皮带上的圆圆的肚脐,以及穿嵌在肚脐上方的那颗亮得要死的钻石。
可是,十个月后,在宁可生下夕夕并与苏西坡离婚时,已经到了美国的景芳芳,与之同居后又结婚的人,不是尹小石而是苏西坡。
此后,宁可就很少与苏西坡有什么来往。大概,夕夕在过三岁或者四岁生日时,外公外婆拗不过这个倔强的小家伙的追问而让她父亲与她通过一次电话吧?这都是宁可事后得知的。如果她当时在场,她肯定不让女儿这么做的。
宁可是不愿回忆的人,特别是她与苏西坡的这一段虽实而短,短得令人只有屈辱感的婚姻。与其说她不愿苏西坡再入侵她的生活,不如说是她更不愿苏西坡再入侵她的夕夕还有父亲母亲的生活。
可今晚,你看,苏西坡又一次入侵了她的平静。接了他的电话后,宁可就像喝了太多的烈酒似的,脑袋一直在轰鸣。
半个小时后,她再次撑着坐起。此时,她总算已经清醒多了。
她心里明白,眼下,她决不能去管苏西坡的事,无论他是怎样的呼天抢地。
她记起了桌上的那个笔记本。这是潘一凡今天上午郑重其事交给她的——当然,他无例外地希望宁可的某些回忆,对破解“919”有关——因为,在几经周折找出来的这个笔记本中,提到她宁可的字样太多太多了……
宁可重又烧开了水冲了茶。
她无法像以前那样正襟危坐,只好依然斜靠床头,轻轻地捶了捶这条依然发酸发麻的腿,将它尽量以合适的姿势“搁”好,然后翻开了笔记本——
虽然脑袋犹如鼓擂咚咚,虽然疲倦已极,她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以往的事,以往无关的许多细节都已忘在了九霄云外,满脑子缠绕的,都是笔记本中的内容。
她一口气看下去,翻来覆去地看,一条条地“研读”,一直看到天亮。
那杯茶未动一口。
次日清晨五点半,就像跑完马尼拉松似的,倦极的宁可猝然歪倒在床,手里还握着这本没有顾得阖上的笔记。
她的脑袋又一次轰轰的,轰轰声中,首先盘旋的是这样一句话:
“只尽‘人中人’的天职,不要‘人上人’的荣耀!……”
第24章 英雄自古出渔樵
更新时间200932 11:17:59 字数:12936
啊,飘飘悠悠,飘飘悠悠,他已经飘荡了那么久,为什么还下不来?
是别人不让他下来还是他自己不肯下来?他要下来,一定要下来……
听,还是有人在呼唤他,他终于听到了,他听出来了……
是他的娘,是他的娘在叫他了——
永生,今生,回家,快回家!该吃饭了!一声声,一声声……
是他的娘在啼唤他么?
不对,不对,他的娘从来不会这样啼唤他,从他记事起,他的娘就从来没有这样呼喊过他,从来不曾,从来不会。
那么,喊他的是谁?是谁呢?
从他会叫娘起,他有爹也有娘,但他叫娘时,娘知道,娘会摸他的头,笑笑,但永远不会答应。
不光不会答应他,他的弟弟他的姐姐叫娘,娘同样也是笑笑,摸摸他们的头或手,也不会答应。
娘是哑巴。
哑巴娘有好听的名字,叫秋云。
娘为什么是哑巴,他爹从来没给他说过,也没给他的弟弟姐姐说过。爹没有说,他也从来不问,没有想到要问。
是后来,很久后的后来,在他和弟弟要上学的时候,他的爹忽然要给他们正式定姓定大名,他这才知道了他和他的爹、和他的娘、和他的弟弟姐姐,原本各姓着四个姓。
这个非常意外而又真正的事实,是他后来才一点一点得知的。
在所谓的“自然灾害”发生前一年。
在浙江东南沿海一个很小很偏僻的一个叫袅袅山的小岛,丧夫的哑巴秋云,让一个邻居婆婆帮她将自家那座久不住人的小石屋卖了一百元钱,又在婆婆撮合下,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改了嫁,嫁到了岸上——浙南乡下的一个木匠家。
木匠手艺不错,做的却是串乡走村的零活行当,木匠那年已近六十,几乎可以当秋云的爹。老木匠年纪虽大心眼还好,哑巴秋云愿意嫁给他,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她带着一双拖油瓶儿女,能够嫁到日子牢稳的“岸上”,当然是不小的运气和福气。若不是婆婆这个好媒人,刚死了讨海打鱼老公的哑巴秋云,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几乎与婆婆差不多年岁的老木匠,无儿无女也是个鳏夫。所以,将心比心好生看待秋云。他听婆婆说秋云虽然哑,却是菩萨转世——要不,自己刚死了老公,女儿才两岁,怀里的儿子是个遗腹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却二话不说将一双奶分出来喂大了邻居婆婆的孙子永生。
永生就是他。永生是婆婆给他起的名字。自从他管婆婆叫婆婆、后来管木匠叫爹时,婆婆和爹就永生永生的叫他。
只是,他对婆婆的记忆很淡很淡,若不是爹后来间或问问他:永生,你还记得你婆婆么?
他就答:记得。
木匠爹只要问,他总是答:记得。
开始也许是真记得,后来就忘掉了。但他习惯了这记得,于是便总答:记得。
不但他这样答,他的同龄弟弟和姐姐也这样答。虽然他们也早早忘掉了。
好在木匠并不追究他们是不是真记得。
木匠当时对婆婆和永生的艰难情形知道得一清二楚。秋云去的时候还同样喂着永生的奶。按木匠的意思,要婆婆答应干脆让秋云将永生也一块带过去,“反正拖了油瓶,三只两只是一样的”。
可是,婆婆虽然也是孤老太太一个,却死活不肯,坚持让永生跟着她,说永生毕竟是她一手接落地的孙辈。她无论如何要带着。到她一点做不动了,没饭吃的时候再说。
婆婆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虽然没让木匠立即带走永生,但她和老木匠说好了:就当我爷孙俩也是你嫡嫡亲的人。过年过节,你和秋云都要来看看我和没爹没娘的永生。东西拿勿拿没有关系,拿多拿少更是全在你的心意。你一下添一双以后是三个现成儿女真是飞来的福气,有苗不愁长,等永生长大了和弟弟今生一块跟你学木匠,爷儿三个有手艺就不愁没饭吃……
婆婆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她自己马上就面临没饭吃的威胁了。没等永生长大,第二年的饥荒已经遍及四乡六岙,几乎家家锅灭灶冷。小的岛上更是连草芽都早早被人挖光了。
常常揭不开锅的婆婆到了这地步,还是咬着牙熬着,尽量不带信到木匠家。因为,她知道这信带也是白带,因为靠着走四方挣饭吃的木匠,常常游乡出去不见人影,而见到人影的秋云和她的一双儿女,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人和影子一样薄。
婆婆还是领着永生咬着牙熬着,有日去山上挖野菜时错挖了有毒的“曲菜娘子”,幸亏没给永生吃才保住了他这条小命。但是,婆婆第二天就头肿脸肿,泻肚子泻软了光想喝水,却连水都没劲道烧、人一下子就迈不开步了,慢慢地对着只晓得瞪着眼望她抽抽嗒嗒地喊婆婆的永生,想讲什么话也讲勿灵清了。
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