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烈烈就在那样的窗口,交上一叠又一叠不知有没有用场的表格。
“练跑”人才市场没两天,烈烈就知道:像她这样每周的周二、周四两天来这里交上表格、然后打探或等待消息的,大多是家在农村或边远城市、或者家庭贫困或者毫无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的学生。
事情是明摆的,学校早已“不包分配”,而有能耐的同学也根本不在乎学校失不失这种功效。就在烈烈日日开动“11路汽车”、焦虑万分左右思量着怎样才能将自己“介绍”出去时,有能耐的同学,有的已经安稳在家、安享人生最惬意的去往工作岗位前的休闲时光;而更有能耐的,则与家人翩翩飞翔在蓝天白云下天南海北地去旅行渡假了。
明白了这一点后,就像一下跌落在深渊,烈烈觉得自己连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烈烈自认平民子弟从不嫌贫爱富,但她一向自负,在心底一直对自己有一份木秀于林的自傲,当她明白眼下的处境时,虽有怀才不遇的愤懑,却将更多的自信埋入心底,她自信有一天自己这颗明珠会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大放光芒。
时长日久的等待中,她偶然等来了几次求职的机会,但都是几个星期顶多三两个月的,什么为某个来访团充当一下临时导游或翻译啦,找到一份有几户有孩子的人家可以一併跑的暑期家教啦……合同期一到,拿了原先定下的另一半工资,走人!都是没有保证的“临时工”,都是不能让自己的心落定的、不上档次也激不起她半点热情的工作——这难道就算她烈烈命定的工作吗?
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朝“市场”跑,与“窗口”打交道,跑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烈烈为一份可以长久谋生存的工作急得满嘴起泡时,意想不到的灾难又突然降落头上。提前退休的父亲,自从母亲病故后一直病恹恹的,在不久前的一次很了草的体检时,却被怀疑得了肺癌。在做完这样那样的诊断后,医生将一个不愿宣布的结果告诉了烈烈:
“终检”属实,晚期。
当然,医生们通常是不会把话说绝的。医生说如果早发现,(这都是医生最爱用的假设语)还可以考虑手术,如果病人心情放得开,能够配合,手术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偏偏父亲的那个癌块部位生得不好,动手术难度大而不保险——这就是说……
“这是说,治与不治都是一样的!”
当烈烈激愤地代替医生道出了未曾直言的这句话时,医生惊讶地望着这个悒郁而暴躁的女孩,体贴地说:你的心情我们当然理解,但这句话可不是我们说的,鉴于你父亲的病情,当然是保守疗法为好。
为好不为好反正就这样了!父亲开始保守疗法,吃中药加化疗,日子就在明知无望却不得不继续的无望中煎熬。绝望的烈烈,每天第一件事就是买当日的报纸看广告,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疯撞任何一个招聘单位,有时在路过那些招牌夺目的发廊时,烈烈就恨恨地想:难道到走投无路时,她也要像那些洗头女一样将自己来个贱卖不成?!
坏运气又是个最爱欺小凌弱的痞子,当烈烈满以为那个名声刮刮的民营企业报的采编一职,十足有希望为自己获得时,却又偏偏撞上了又一个竞争者——那个女孩明明什么也不是,握着一张也是“专升本”传媒专业的文凭,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光对古汉语和唐诗宋词一窍不通、连现代当代的作家诗人都混淆不清的糊涂蛋。
可是,就在烈烈满怀信心地认为自己要“胜出”时,招聘方告诉她:出局的是她烈烈。
烈烈失神的眼睛瞪得像两只黑洞,霎时间,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会儿若是有只弹弓在手,她准会嗖的一下教回答她的那个有眼无珠的家伙,变成名符其实的睁眼瞎!
烈烈气鼓鼓地想,假如不是被自己太多的自信迷糊,假如不是被自己太强的自尊硬撑而向对方直言相告父亲的状况、直言道出家境相当窘迫的她是多么需要这份工作,假如……
可恼的是,这世界有许多奇迹,却偏偏没有假如!
是的,这世界对于烈烈来说,也许只给她一次假如就行——假如她有时稍稍有一点随机应变的转弯本领,有当下这个社会需要的察言观色的机伶,比方说,对那个她已经认熟了的“窗口”后的人,哪怕稍稍多点甜言蜜语或奉承两句,说不定出局的是那个女孩而不是她!
可是,就在她作如是想时,她马上得知了一个“内部消息”——这个女孩的表哥和该公司的老总,是亲密非常的“球友”——周末的网球或高尔夫,是他们一以贯之的消遣方式。
听了这个无意间得来的消息,烈烈没有大吃一惊,但却无话可说。
烈烈眼前再次晃现了父亲的病床,脸色苍白而一直在猜测着自己病情的父亲,朝她努出一个皱巴巴的微笑,又一次吭吭哧哧地说:烈烈,听邹医生说,好像他们的仪器最近有点问题,他让、让我们再等等,等三院的王大夫再来一次会诊,是不是这样?啊?
烈烈失神地走到院子里,无力地靠在一道栏杆前。她将腮巴骨咬得生疼、在用力地甩了一声“国骂”后,她朝天长啸般喊道:谁教你瞎了眼珠,与这样的鬼公司与这样的伪君子浪费时间!烈烈,你姓什么耿,你该姓蠢,姓傻,你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货!傻瓜蛋!
在痛骂着自己时,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个恰好从旁经过的男子停住了,诧异地朝她深深看了一眼,问:怎么啦?是谁欺侮你了吗?
烈烈咬着嘴唇,扭过了头。她恨自己这么不争气,在陌生之地在陌生人面前流了眼泪。
“哎,请原谅我的冒昧,你……哎,你不是商院七班的耿烈烈吗?”
烈烈愣了,她实在想不起眼前的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小伙是谁。
“你忘了?烈烈,我是小侯,市工办的小侯,那次我们一块在海院报告厅听探险队的讲座,你记错了单双号,抢了我的座位……”
烈烈瞄了他一眼。好像有这么回事,她压根没记住他是哪个单位的,也早都忘了他的名姓和模样,但是……哦,是的,她没有忘掉小伙子左眉上那颗大而显眼的跃跃出跳的黑痣。
烈烈早已收起了眼泪,不管怎样,对方动问,总是一番好意。
满腹委屈顿时袭上心头,还没张嘴,烈烈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这次流泪与其说是为自己,不如说是实实在在因为父亲。
市工办的主任助理小侯,成了烈烈地地道道的救星,他不但慨然答应帮忙,而且神通广大地果然为烈烈找到了一家效益更好也更大的企业——宏远公司。
小侯真是孙猴子!烈烈马上时来运转了:宏远公司的老总不但在第一次见工面试后就决定聘用烈烈,而且不久就破了合同之规,让她跳过了实习期、直接安排她做了办公室秘书。
促使烈烈如愿以偿的最大的缘由,是烈烈有着相当水准的英语口语。此外,还有她在暑期经一个半月突击而学会的、比广东佬还有腔有调的广东白话。
好运气真要来时,真是门板都挡不住——宏远公司的老总,那时正为一笔来自广东的生意苦无贴心的翻译,烈烈的出现,无疑是瞌睡送到跟前的枕头。
宏远公司,就是三年后因兼并三家企业而更加名声赫赫的H市最大的实业公司的宏翔实业;而老总,当然就是后来改称为董事长兼总裁的大老板于津生。
烈烈不能不认为自己是时来运转。虽然父亲在拖了半年转了好几家医院后还是难脱厄运。虽然这笔医疗费花得她耿家倾家荡产,虽然又加上老板无数次额外垂青于她的恩赐,父亲依然没有避免撒手而去的厄运。但是,烈烈毕竟有过这样的“医孝”,起码,烈烈不用在父亲的遗像前心存愧疚了。
有时候,古语俗言真是教人不得不信服:钱能买世上的许许多多东西,却不能买来世人最希冀的两样:一是爱情,二是命。
烈烈从父亲去世后,就彻底离开了大院。本来他们耿家就是大院的租住户,住户一离开,关于这户姓耿人家的信息,就此烟消云散。
无庸言说,此时总算时来运转的烈烈,不光是住处,不光是身份,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质的变化,质的飞跃。渐渐地,随着公司的发展,老板财富的暴涨,她的地位也蒸蒸日上。
渐次的变化不等于突变,突变源于一种不曾料定的时机。
突变的实质只有一个,她与老板终于有了那种她原先曾不断警告过自己的、自己也曾很不齿的通常被外界讥为“暧昧”的其实也只能说是“暧昧”的关系。
在与老板有了这种“关系”之后,从不信什么的烈烈认了命,她慨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好像在她出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