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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美国就是我们美美的那个美字。我开头还以为就是个囡囡才叫个妹妹哩!谁晓得是叫这个美美!美美的亲外公是去过的,他美国英国都去过,去过不晓得多少回了,他上美国英国就像上马桶间一样便当的,要说我们老爷如果老早打了主意,早点和美美她姨姨又是她亲娘亲外公打了招呼,一起去了美国英国,不就啥事也没有了?美美她亲娘亲外公家自己都有大轮船,还不是说声开就开么?就是不开自家的船,美国英国那个时候又没和我们打仗,只要掏出铜佃来买洋人的船票也就走了,他们洋亲洋眷那么多,肯定会收留的!
这倒好,美国没去成,英国没去成,却叫东洋人给缠住了!
这顶顶可恶的东洋人啊!这回我算认得这千刀万剐的东洋人是啥货色了!原先没见着他们前,我只晓得人家说,东洋人和西洋人不一样,不是红眼绿头发的,模样和中国人没啥两样,模样没两样,但骨子里不一样哩,这些东洋鬼其实都是妖魔鬼怪夜叉转世,都是前世勿修行的恶神头子投生的,坏着哩,凶着哩,我原先是没有亲眼见,人家隔壁头的阿六,原来是在南京做剃头生活的,三更半夜心急慌忙的扔了剃头挑子扔了铺盖逃回来了,我就是听他阿六讲的,南京人都叫东洋人是鬼子兵,鬼子兵杀起人来眼睛都不霎一下的,光阿六原先挑剃头挑子来回转的那条街,一下子就死了几十个,多是生生撞上被军刀劈死刺刀挑死的,哧一下,哧一下,就跟挑蒲包似的,那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你要不是畜生,你好端端的怎生下得了手啊!阿六也算命大,那天,他凑巧到码头找他的一个扛大包的朋友去了,本来是和朋友商量怎么一起回乡下,那晓得去了就当即被拉着扛了一天大包,这才捡了一条命!阿六跟我讲了这些,听得我头皮都凉嗖嗖的,好像头发都一下子被人拔光了,想想吧,人哪,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在你面前,哧一下,哧一下就把人挑了,你怎生就下得了手哇?
讲远了,讲远了。我就想讲,我原来一点勿晓得这东洋人日本兵这样没长人心啊,我们太太不是在那边学堂读过书哩,还有照片,我都见过的,一个个斯斯文文的,跟我们的教书先生没两样哩。我原先还听得前院一个在学堂教书的吴先生也讲过的,吴先生他也会得讲几句日本话,他说东洋人也不是个个都坏的,要是碰上读书人,你按我们这里的规矩,叫他一声先生,他们都会听得懂的,你再说上一句“好来西”,就啥事也没有了。我以为这吴先生讲得也许有道理的,这东洋人难道就不是人生出来的吗?是人总听得懂人讲的话呀!
那天我一见老爷太太抱着美美回来,就晓得他们没有出去,大事不好了!再一看那班前呼后拥的人的神色,苗头更勿对了,这班东洋兵,他们哪里只是跟着我们丁老爷回来?那是生生摆出一副和绑票没二样的架势,要来搜刮丁家的财产家当哩!
不过,你要金银财物也好,要什么文房四宝绫罗绸缎也好,有话好说嘛,这都到家了,为啥还凶巴巴地将我们老爷弄得像上杀场的人犯一样,一步步抄着围着,围了个铁冬紧呢?
更教人懊恼的是,他们对我们太太也没半点样子,太太一路肯定遭了大罪了,刚进门时还牵着囡囡美美的手,可一进到院子里,这些天杀没人性的,哇哩哇啦了几句,他们就将老爷和太太和小美美分成了两下子,七八个人还有那个当大官模样的,推推搡搡着老爷走进了东院;另一个看样子是小一点的头脑又围着太太和小美美,就在西院站着不让动弹!
美美进门一见我就哇哇大哭,想要我过去抱她领她,那些个鬼子兵刺刀一横,不让!吓得美美脸色都白了。太太兴许是一路内急了,给我做个手势,从里边走出来,我晓得她是想去解个手,那些死不要脸的鬼子兵还是哇哇叫着不让,也不让我过去!
我们太太是会讲东洋话的,她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的,也不晓得她对那个也戴白手套的小头头讲了几句什么,这小头目总算听懂了,点了点头,朝那几个兵挥挥手,总算让她走出来,进了自家的房间了。可那几个好不要脸的鬼子兵,却照旧端着刺刀,紧紧跟过去,就围在了我们太太的房门口。
这一下,我就趁机把美美的小手牵过来,就势就抱在怀里。我想问美美几句话,可是孩子吓坏了,抽抽嗒嗒地只是哭,我里一急,就想起了吴先生的话,灵不灵,先试试嘛,我对那个小头头招呼说:好来西,东洋先生好来西!
那个杀胚朝我一扬眉毛,又把白手套一挥,你的,会说日本话?
日本话?你这狗娘养的杀坯,我要会日本话,我就用日本话咒死你!
我比划着说:天晚了,风凉了,小囡囡的衣裳太薄了,让我抱她进去换换衣裳……
那个狗娘养的,不晓是没有听懂还是听懂了故意装不懂,指指太太去的房门哇哩哇啦了一顿,又把戴白手套的手往下一劈!
我明白了:他不让!
为了太太,为了囡囡,我现在只有忍气吞声,我又说了一句:先生,先生你要好来西的!
那晓得我这句话刚出口,那个杀千刀的走过来,两只贼溜溜的眼珠朝我上上下下一扫,哇哇一叫,忽然扬起他那只白手套,啪地打了我一个耳光!
这杀千刀的,好端端的又打起我来了?!这日本兵就是狼就是虎呀,我一下子全有数了!我这么大岁数了,我都可以做你的娘了,好端端的凭什么叫你打?我不能白白叫你打!
我真是气疯了,我把美美斜着一挟,就朝他一头撞了过去!一下子把他撞翻在大缸里了!
你们晓得,我们丁家的大院小院里,四角都埋着大缸的,接水用,也防火。我们这里的人家,都讲究这个,那缸是半埋在四周角角上的,接的是檐头滴的天落水,缸水平常日脚都是满的,讲究点的,除了大缸还有小缸,小缸就养荷花,老爷晓得我们太太喜欢花,太太来了后,他教人东院西院满院子种的都是花,光那一人粗的大梅树都好几棵,老远老远从杭州超山弄过来的,腊梅红梅还有一棵是好几百银洋买的绿梅!那小缸自不用说了,粉嘟嘟的荷花一朵朵的开了生生了开,不晓得有多喜兴哩,这花我们做下人里头的德生,是专门管这事的,日日上心照管着修修剪剪的,老爷太太就是出远门也放心。这不,老爷太太这回出门有些日子了,德生也乘机回了乡下老家,这院子里花是花,叶是叶,照样开得花红柳绿的。哎,说远了又说远了。
我是说,我当时是气疯了,一眼眼也勿晓得怕,这一撞就一下把这个杀胚撞进了水缸里,溅起的水花就跟天落水似的,稀哩哗啦的把旁边的三四个鬼子兵全弄湿了!
我晓得这下闯大祸了,可不,一个鬼子兵忙着把落水的那个杀胚拉出来,另三个哗一下把嵌着刺刀的枪明晃晃对准了我和美美,一边卡卡卡拉着枪栓,我晓得他们是要开枪杀我了!杀就杀,真犯事了我是勿怕的,我把美美往地下一放,用拳头捶着心口大喊:要杀要剐朝我来,不许伤着我们囡囡!
这当儿,太太已经从屋里跑出来了,疯了般摇着手大喊,她喊的有中国话也有东洋话,我听得清楚,她说我是她的娘!你们要开枪,今天我们就什么也不要讲了!这当儿,老爷也和刚才那群日本兵从东院过来了,那个大头头一看这情状,皱着眉头问了那个落汤鸡似的小头目,小头目叽哩哇啦的报告了一遍。
老爷看看我又看看太太,当然什么都明白了,正言厉色对着那个大头头说:你们这样对待我的家人,我们什么事都免谈了!
那个大头头斜眼看看我又看看太太,问老爷:她真是你们的母亲?
老爷说:你看看她的头发!
那个大头头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用日本话咕噜了两句哟希哟希,又对太太说:对不起对不起……接着手一挥,那些上了枪的又都把枪放下了。
那个大头头又叽哩咕噜的说了句什么,接着,他们就又将老爷一人架着挟着拥走了,老爷在临出门前朝太太摇摇手说:没事没事,你放心,好好在家待着吧!我很快就回来的。
我以为这场祸就这么过去了。但一看,还有两个鬼子兵留下来了,照旧在院子外端着枪站着。他们是防备我们太太或什么人跑。哼,防个卵!我们都到自己的家了,我们跑什么?!
我扶着面色雪白的太太,回屋歇下。我问太太是怎么回事,太太一说,我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群日本鬼子是什么部的,他们打听到我们丁家厂子出产的那个“美丽牌”织锦缎和“彩虹牌”桑波缎,都是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