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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记忆。
现实与记忆的反复对比映照,终致使得童年“纯粹化”,变成一切快乐的具体聚集。任何现实里的痛苦,都能在童年记忆中找到安慰与治疗;任何现实里的快乐,也都能唤起童年记忆里更巨大、更“纯粹”的快乐。记忆非但不会褪色不会消逝,还会愈来愈清楚、愈来愈重要。那么清楚、那么重要的记忆,慢慢也就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从童年经验传留下来,哪些是后来陆续自我演绎、想象富丽的了。
活在这种状况里的人,会随着现实而改变其记忆。因为记忆才是他们生命的本体,他们总是诉诸记忆才能处理现实经验。对他们而言,现实是失落,现实给他怎样的不愉快,他就会转而在过去记忆里寻求补偿。
例如说,现实里的贫穷,会引发他“记得”童年的富裕。现实里如果不得人缘、遭到排挤,他就会“记得”童年时周围的每个人都多么喜欢他,将他当作宝贝。如果现实里求取不到暗恋的人青睐,他就“记得”小时候怎样挥霍、甚至辜负别人对他的爱。
活在记忆中的普鲁斯特
历史上最有名的“快乐童年征候群”表现,首数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吧!普鲁斯特将自己关在房子里,借由写作同时将自己关在记忆中,巨细靡遗地召唤、记录童年的种种。有人质疑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记忆力,不过这种质疑实在是搞错方向了,像普鲁斯特这种人,记忆就是存在、记忆就是一切,他真正活在记忆中,也只能活在记忆中。
《追忆似水年华》书中,普鲁斯特不只记忆,而且记忆过去的记忆、记忆关于记忆的记忆,分析探讨记忆,记忆分析探讨记忆的记忆,层次之多之复杂之细腻,令人叹为观止。
《追忆似水年华》因而是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怀旧
'怀旧' 怀旧与怀旧政治(2)
文学成就。怀旧,nostalgia这个字拆开来看,指的就是“关于过去的痛苦”,或“因过去而带来的痛苦”。的确,尽管普鲁斯特记载了那么多童年往事的快乐,然而潜伏在叙述底层,毕竟永远有着那抛掷不去的痛苦,失落的痛苦。当快乐变成记忆,也就意味着快乐的失落;而当记忆成为生活最重要的快乐来源,也就意味着人无法从现实、当下体验快乐了。
阅读《追忆似水年华》,让我们惊异于人的记忆世界,原来可以丰富到这种地步,然而却也让我们庆幸,还好大部分的我们,都有一定程度的现实可供立足依恃,不可能也不需像普鲁斯特那般,靠着拥抱、剪裁乃至吮食记忆,才有办法活下去。
阅读《追忆似水年华》,探索个人的怀旧情绪,还应该让我们思索:那么在社会、集体的层次上,记忆又如何产生、如何消逝、如何再制、如何浮显、如何变形?
在我们这个社会上,不是也有不少人以不同形式,展现出集体的“快乐童年征候群”迹象吗?有一群人,他们的“快乐童年”是日本殖民时代,他们一直借由建构一套日本殖民时代记忆,来抗拒汹涌来袭的现实挫折。日本殖民统治结束,对他们而言,正是失落的开始。
现在不也有另外一群人,以国民党时代为其不可复归的“快乐童年”吗?他们想起那个时代的经济奇迹、治安平静、风俗朴实,对照了现实的种种不堪。对这些人而言,政党轮替才是失落的源头。我们有“失忆”与“失忆政治”,另外这个社会还有“怀旧”与“怀旧政治”。怀旧中的痛与乐,有时候或许比谁当“总统”谁当主席,更关乎台湾政治往哪里走、演化成什么样的权力结构呢!
'记忆' 记忆是神圣的公民权利(1)
“温斯顿无法明确地记得:自己的国家有什么时候不在打仗。不过他小时候应该曾经有过一段和平期吧!在他最早的记忆里,留下了一个印象:一次突如其来的空袭,周遭的人都觉得很惊讶。显然那是战争的开场。从那时起,战争真的就从来不曾中断过,尽管严格说来,那不是同一场战争。小时候,连伦敦都有过一场混乱的街道巷战,让他记忆深刻。然而想要把战争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什么时间跟什么国家打仗,却完全不可能。没有文字记录、没有口语记录,提及除了当前状态外,从前的事。在1984年这个当下,大洋国跟欧亚国打仗,跟东亚国联盟。 温斯顿清楚记得:才四年前,大洋国是跟东亚国打仗、跟欧亚国联盟。然而这只是他脑中刚巧没有完全被控制的一小块片段记忆。官方说法里从来不存在任何改变。大洋国正在跟欧亚国打仗,所以大洋国就总是跟欧亚国打仗。当前的敌人总是代表绝对的邪恶,因而无论过去或未来,跟那个国家和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是乔治?奥威尔名著《一九八四》中的一段鲜活描述,关于国家控制最核心最根本的做法 控制记忆。
《一九八四》是奥威尔在1948年写的未来小说。在那个时间点上,奥威尔察觉到:对世界秩序乃至于人类文明构成最大威胁的,不是刚刚结束、夺走了成千上万的生命、毁坏了众多城市的大战争,而是方兴未艾、正要全面发展的苏联式极权主义。所以他运用想象力,刻画了一个未来世界,如果苏联的极权主义得以发展完成,人类社会可能变成的模样。
《一九八四》当然是一部优秀的反对极权主义的代表作。首先,我们应该体会、佩服奥威尔的洞见。在那个战争经验尚未远离的年代,他没有活在战争好不容易结束的安心和轻松中,却能够敏锐地察觉:有比战争更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或者应该说,如果极权主义继续发展下去,那么未来人类将坠入不断战争的悲惨深渊里。
其次,奥威尔看清楚了极权主义最可怕的地方不在其意识形态,而在其统治手段。极权统治手段中最可怕的,不是暴力威吓,而是对于真理的掌控与扭曲。在对于真理的掌控与扭曲中,最可怕的又是对于记忆的改造。
个人记忆不可侵犯
不让人拥有记忆,否定记忆的有效性、否认个人记忆的权利,是扭曲真理最极端的做法。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曾经经历什么,有过怎样的过去,都必须听从、接受政党给予的标准答案,那他又怎么可能坚持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更不必说要在抽象、不可见不可听的知识上挑战政党的权威了。
用这种方式分析苏联极权主义,《一九八四》也就成了不只是批判苏联的作品。事实上,类似的手段也的确被用来灌输其他“真理”。《一九八四》里昭示的一个重点,值得我们多年后持续提醒注意。那就是对抗极权、避免社会往集体极权沦落的根本力量,在于记忆,尤其是个人记忆的不可侵犯性。
人生来并未被赋予完美的记忆能力,记忆会有疏漏,也常因时间而有扭曲变形。国家就是利用人类记忆的这种本质匮乏,强势介入取消个人记忆的有效性,进而强势灌输“正确”记忆,取代个人“有瑕疵”的记忆。
要防止这种侵犯,唯一的方式,就是:在承认个人记忆不完整、不完美的情况下,依然保证个人记忆不受侵犯的基本权利。是的,人有记错事实的权利,但人有不接受“正确”记忆的权利。如果在这上面退让,允许某种更高权威强制改变记忆,极权必然于焉形成。虽然每个人的记忆都不完美、不完整,不过在一个社会里,不同的记忆会彼此抵消错误,并产生互相补足缺漏的效果。所有不完美、不完整加在一起,总会浮现出一条基本事实骨干来的。
比对彼此记忆的机制
所以,与个人记忆权相应配套的,是一个开放的社会。要建立让人们可以集合记忆、自由交换记忆,进而比对记忆、发掘错误的机制。
图书馆,或任何聚集时效性资料的机构,都是这套机制
'记忆' 记忆是神圣的公民权利(2)
中重要的一环。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政府档案的搜集。然而要发挥帮忙提供“记忆对证”,这些数据必须要有充分的开放性。人们能够、而且养成习惯,经常寻求这些固定不变的资料来协助、检验个人记忆,修掉不符、错误的部分。
另外媒体也是动态记忆平衡中,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表面上媒体报道当下、现实发生的事,然而在一个健全民主社会里,媒体担负着更深层的责任 那就是提供对照了解新闻现实的背景记忆。
我们每个人都有能力可以个别、孤立地认知现实事件,但是要将不同事件串接看出其变化与意义,却有赖于有效叫唤出记忆与纪录,才有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