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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自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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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一样,那能是什么好脸呢?哎,无端的葱蒜、芫荽、茄子、芥蓝都跟着受连累,变成贬义词了。

天水话里有很多是形象比喻,说人“你娃一下把鼻擤了转去”,就是说你赶紧在旁边乖乖呆着,该干啥干啥去,不要胡粘瞎搅,倒不是说你真的需要擤鼻涕哈。我们总嫌我妈做饭“像把卖盐的打死了”,只是戏称菜太咸了,不是真的出了人命。“脚底下捣蒜”是说急得六神无主,并不是真的用脚捣蒜呢。我小时候总被我妈斥责和她“抬杠”、“捣棱”,这都不是力气活,是说嘴上功夫不饶人,不听话。我大哥进家门给我妈汇报说谁家“卡(KUO)嚓嚓的”,“晃(HUO)悠悠的”,那是形容人家气焰大,声势似乎都能感觉到,听得到,有时候也说什么事情形势紧张,有点玄乎。啥事情做得“哑哑密密”或者“悄悄密密”,则是说事情办得非常保密,事先没有透出一点风声。“不要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说什么人或者事“谁晓得是瞎的、麻的”,是说没有眼见为实,不知道真面目。当然不是真的指瞎子还是麻子,这是有点夸张的说法。“滴檐水滴得原窝窝”,就是一报还一报的意思,但是这说法多么生动啊。我大嫂以前欺负我妈,我妈就给她回敬这句话。那就是说你现在对我这样,你不怕以后你的儿媳妇对你也一样吗?

说人“吃势好”、“走势好”,这些都不难理解,当然是走路、吃饭的姿势好看。不过“吃势好”除了说样子好看,也指实质饭量好,吃饭香。我同事当年夸我生的儿子“既聪明又漂亮,真是优生优育的典范”,用我妈的话说,就三个字“养势好”。

小时候常听邻居骂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你就是个核桃枣,砸着吃的货”,这些话多半是当爹的打孩子的前奏。不过我不是太明白,枣不用砸呀,怎么和核桃享受了一个待遇?

简单的数字也可以表达鲜明的意思,一模一样、一心一意、一心二用、三心二意、隔三岔五、不三不四、五颜六色、五花八门、横七竖八、成百上千、千千万万,这些词各地都用,但有些词是天水话独有的,二杆子是说有点浑,二性子是说记性不好,二尾(念YI)子则是不男不女。吃一望二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二楞担三是说没摆正位置,沓三沓四就是啰哩啰唆,聋三瞽四就是骂人又聋又瞎,五门六道是歪门邪道,觉不着二五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说七老八十,那就是真的老了。

颜色一样可以表达一目了然的意思,眼红了,眼麻了,脸绿了,心黑了,事情黄了,两眼一抹黑,都非常传神。发白雨就是下太阳雨,“天黑了”不但可以表达字面的意思,也可以表达隐喻。我妈说“青天白日的,你咋说这话?”她并不知道青天白日旗,只是说光天化日之下。几千年的老百姓不都盼着“青天大老爷”嘛?

天水话一般都是平舌音;也多发爆破音,有一些发音很独特,比如“国家”,我听我爸说“GUI家”感觉更厚重。娘年NIA,女念MI,做念ZU;啥念SA;说念SHE,白念PEI,雀念QIAO;眼念NIAN;麦念MEI,默也念MEI,真正的“眉”却念MI。觉念GUO,着念CHUO,粘念RAN,瞎念HA,闲、咸都念HAN,嚼念CUO;坏念GUAI,勺念SHUO,蛋念TAN,晃念HUO,拿念HA;读四声,下页念HA,读一声。“现在”连起来念ZANG,“人家”连起来念NIE;癞蛤蟆念GAIHOUMA等等。E原本是韵母,但在天水话里时常当做声母,比如“我们”,连起来念EAO,发二声;棉袄的袄,这么拼,发四声;烙馍的平底锅,也这么拼,不过发一声,天水话似乎没有读三声的。

天水话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专有名词,长虫(蛇),聚里猫(松鼠)、育黄子(李子)、舀舀勺(蝌蚪),憋死蛋(小矮个)。大阿婆(老大媳妇)、姑娃婆(姑婆)、茅子台(厕所)、瓷雨子(雨夹雪)、胰子(香皂)、YI子(冬天烧炕的)、JIUHA(蹲下)、NIENIE(乳房)、KANGZI(胸脯)、老老BAO(老鹰)、PIFENMAMA(蚂蚁)、老脚塌手(慢手慢脚)、心里MULANG(心如乱麻)、HUQU疙瘩(土块)、角落卡卡(念GUOLAOQIAQIA,指犄角旮旯)、阴阳脸(阳奉阴违)、叶子麻(心狠手辣),花花肠子(心眼多)、直肠子(性格直爽)、吃滑肠了(拉肚子)等等。三楞暴翘、四楞子差不多都是说人不着边际的意思。天水话里也掺杂了一些外来词汇或新词汇,比如洋火(火柴),洋布,洋蜡、洋瓷缸子、洋碱(肥皂)、洋芋、洋柿子,甚至煤油灯我妈都叫洋油灯盏。

天水话一般说“下”为HA;比如下山、下楼、下车。我儿子最早回老家学天水话,前天说“前个”,昨天说夜个,今天说“今个”,后天说“后早”,昨晚说“夜晚(个)黑了”,这已经够让他犯晕了。他把明天下午说成“明个HA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不明白,偏偏这时就不念HA,可以说下午,或者后晌午。早饭叫早起的饭,午饭叫晌午,晚饭叫黑了的饭。要学天水话还真得要摸着门道才行。

而今,我早已听不到爸爸说话六年了,听力也衰退到听不清电话,和妈妈促膝而坐都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很多时候,天水话成了我在心里翻江倒海默念的心曲,或者偶然探亲时的单向倾诉语言了。

二〇一一年七月十六——十七日初稿

八月六日修改

后记:

《趣说天水话》这篇文字是我费时用墨最多的一篇。原本只是在家和老公用家乡话开玩笑,一时兴起的随笔之作,不料把我的家乡话变成文字远比我想象的困难。从起初的三千字,到后来的六千字,再到从老家休假回来,修改补充后的近一万字,真是打开了话匣子。写到我熟悉的人物或者自己的记忆情感,是完全私人化的事,可以一气呵成。可是我这个在外二十多年的游子要说说家乡话,简直就像班门弄斧了,毕竟那是父老乡亲的共同语言。我已经离开了这个语言的原生态土壤,现在不仅说得少了,也听不清了,只是凭借记忆在复原,也感谢我的家人和小同乡学弟给我很多补充和启发。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学习语言专业的,没想写成论文,只是“趣说”。我知道不管我怎样认真,谬误和缺漏之处在所难免,那毕竟是一个古老的语言。我只是尽我所能把这些活生生的方言变成书面文字,还望求教于方家,共同发扬和继承天水话里的优良传统。

促使我这样认真地一改再改,不断梳理完善,把一时随性要变成力求准确的,还有一些原因。我上网搜索资料,但没有找到让我满意的表达。语言和文字之间的转换有时也像不同语言之间的翻译,我可能做不到“雅”的境界,只能力求“信”和“达”,还家乡话一些本来的面目,而不是只用语音来简单定论,一笑了之,不问出处。随着普通话的推广,方言面临的空间日渐狭小,我休假回家惊奇地发现,不仅我的同龄人已经不怎么说一些地道的家乡话,甚至上学的孩子也已经分不清方言和普通话的联系了。我大哥的14岁的孙女不知道李子就是天水话的“育黄子”,她也不知道我妈说的HUAMI;就是画眉鸟。我觉得自己既然引出了话头,就得把这团毛线缠出型。但愿我这只是抛砖引玉,让家乡话的记忆唤起我们人生记忆中最乡土、最柔软的一部分。

 两只锦鸡的命运

五一假期回老家探亲,姐夫提回来一个编织袋扔到厨房。姐姐打开紧扎的袋口,提出两只已经僵硬的红腹锦鸡。我在旁边看着从脏不啦叽的袋子里出来这么两个宝物,差点惊呆了。哎,老天爷!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呀,竟然还是一双!姐姐被我这么大呼小叫,也觉得很难为情,这是姐夫驾校的学员当山珍野味向教练表示心意的,为得是能顺利拿到执照吧。送点烟酒也就罢了,查处酒驾以来连送礼都不兴送酒,变成野物了!猎杀保护动物是违法的,可是人家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来的,东西已经送来了,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退回去,更不能转出去,姐姐只好硬着头皮让我妈收拾了做盘中餐。

我看着那两只硬邦邦的雄锦鸡实在是难受极了。多美的生灵啊,怎么会有人舍得朝它们下手开枪呢?“人想衣裳花想容”,大自然多么善于钟灵造化,雄锦鸡用那么绚丽的羽毛装点自己通体,浓妆艳抹,想博来异性的青睐,哪曾想它们过于耀眼的身躯在山野间却成了猎人最显而易见的目标。两只锦鸡长得一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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