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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不作声,默默地把他的话细想了一遍,觉得又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到了。
这个好机会自然要与尤五分享,而且事实上也不能不靠他的力量。因此,胡雪岩这佯说道∶『五哥,照我的看法,小刀会一起事,不是三、五个月可以了事的,丝的来路会断,洋庄价钱看好,我们可以趁此赚它一票。』
『我倒真想赚它一票。』尤五答说,『帮里越来越穷,我肩上这副担子,越来越吃力。就不知道怎么赚怯?你说买丝囤在那里,等洋庄价钱好了再卖,这我也懂。不过,你倒说说看,本钱呢?』
最大的困难,就是本钱。胡雪岩已经有了成算,但需要先打听一下尤五这方面的情形,『你能调多少?』他问,『先说个有把握的数目,代们再来商量。』
『 「三大」的十万银子,我已经转了一期,不能再转了!眼前我先要凑这笔款子,哪里还谈得到别的?』
『那么,这笔借款上,你已经凑到了多少?』
『还只有一半。』
『一半就是五万。』胡雪岩问∶『三天之内你还能调多少?』
『最多再调两万。』
『那就是七万。好了,你只管去调,「三大」转期,归我来想办法。』
胡雪岩接着又问∶『有件事我不大明白,洋行里可能做押款?』
『这倒没有听说过。』
『那么请五哥去打听一下。』胡雪岩说,『我们本钱虽少,生意还是可以做得很热闹,这有两个办法。』
他的两个办法是这样∶第一,他预备把存在裕记丝栈的货色作抵押,向洋行借款,把『栈革』化成现银,在上海就地收货。如果洋行借不到,再向钱庄去接头。
『慢慢!』尤五打断他的话说,『你的服筋倒动得不错,不过我就不明白,为啥不直接向钱庄做押款呢?』
胡雪岩笑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五哥,我要拿那张栈单变个戏法。』
他低声说道∶『 「三大,那面的款子转期,要有个说法,就说我有笔款子划给你,不过要等我的丝脱手,才能料理清楚。栈单给他们瞧一瞧,货色又在丝栈里不曾动,他们自然放心。哪晓得我的栈单已经抵押了出去?』
尤五也笑了∶『你真厉害!做生意哪个都弄不过你。』他说,『我懂了!
反正栈单不能流入钱庄,戏法才不会揭穿。如果洋行那方面不行,只要有东西,我在私人方面亦可以商量。『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再说第二个办法。』
第二办法,一直是胡雪岩的理想,丝商联合起来跟洋行打交道,然后可以制人而非制于人,这个理想当然不是一蹴可就,而眼前不妨试办,胡雪岩的打算是用尤五的关系和他自己的口才,说服在上海的同行——预备销洋庄的『丝客人』,彼此台作。
『这又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我们先付定金,或者四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货色就归我们,等半年以后付款提货。价钱上通扯起来,当然要比他现在就脱手来得划算,人家才会点头。』
第二个办法是联络所有的丝客人,相约不卖,由他们去向洋人接头讲价,成交以后,抽取佣金。
胡雪岩讲得很仔细,尤五也听得很用心。耳中在听,心里在算,照胡雪岩的办法,十万银子就可以做五十万银子的生意,赚来的钱对分,每人有五万银子,加上已经在手里的五万,恰好可以还『三大』的借款。他不能不动心。
『小爷叔!』他说,『你的算盘真精明,我准定跟你搭伙。我们啥时候动身到上海?』
『你看呢?』胡雪岩答道。『在我是越快越好。』
『最快也得明天。』
『就是明天。一言为定。』
谈完正事谈闲天。尤五提到阿珠,笑着问他何时纳宠,预备送礼。
『你弄错了!』胡雪岩答了这一句,又觉得话没有说对,『也不是你弄错。实在是哪个也不晓得我的心思。五哥,我倒要先问你一句话,你看阿珠为人如何?自己人,不必说客气话。』
『人是好的,脾气好象很刚。说句实话,这种小姐要嫁给肯闯市面的小伙子,倒是好帮手,嫁了给你,』尤五忽然问道∶『嫂夫人的脾气怎么样?』
『内人的脾气,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这也不去管她,反正跟阿珠不相干的了。』
『小爷叔,你这话奇怪了!』尤五诧异地,『听你的口气,不预备把她讨回去。可是她跟内人无话不谈,说你已经答应她在湖州另立门户。这不是两面的话对不上榫头吗?』
『是的。这件事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呢?我说出来,五哥,你倒替我想一想。』
于是他把准备移花接木,有劝阿珠嫁陈世龙的打算,细细说了给尤五听。
『原来如此!』尤五笑道,『小爷叔,你不但银钱上算盘精明,做人的算盘也精明。不错!陈世龙这位小老弟是有出息的。我赞成你的主意。』
『那好!我一起想找个人谈谈,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一厢情愿」?
既然你赞成,那就准定这么做了。『
尤五一时高兴,随即自告奋勇∶『这件事虽好,做起来不容易,她一心一意在你身上,忽然要叫她抛掉,难得很。要不要我来帮忙?』
这是好意,胡雪岩没有拒绝的道理,『当然要的。』他问,『就不知道怎么想法?』
『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跟内人无话不谈,要不要内人来做个媒呢?』
『这再好都没有。不过┅┅』胡雪岩说,『这件事急不得。』
尤五一听懂了,这是变相的辞谢,所以点点头说∶『好的!那么等一等再看,只要用得着,随时效劳。』
『言重了!』胡雪岩忽然又改了主意,『我想请嫂夫人先探探她口气,一路上觉得陈世龙怎么样?如果她认为他不错,那就请嫂夫人进一步劝一劝。看她是何话说?』
『不是这样说法!』尤五摇摇头。
这下,胡雪岩倒有些不大服帖了,难道以自己对阿珠的了解,还会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于是他问∶『那么,该怎么说呢?』
『第一步就要让她晓得,她给人做小是委屈的,第二步要让她晓得,给你做小,将来未见得舒服。』
想想不错,胡雪岩服帖了,『我是当局者迷。』他拱拱手说,『完全拜托,这件事我就要丢开了。』
丢开了这件事,他才能专心一意去做他的丝生意,尤五心想,此事非把它办成不可,不然会分他的心,彼此的利害,都有关系。
于是当天回家,就跟他妻子作了一番密商。话刚说完,看见阿珠从窗外经过,便喊住她说∶『张小姐,我有句话告诉你。』
阿珠自以为胡雪岩的人,所以跟他用一样的称呼,叫一声『五哥!』接着便走了进来,挨着『五嫂』一起坐下。
在她面前,尤五却不叫胡雪岩为『小爷叔』,他说∶『雪岩托我告诉你一声,他今天不来看你了,因为晚上还有一件事要料理。』
阿珠自然失望,不过心里在想∶他事情多,应该原谅他。所以点点头,『我晓得了。』
『他明天动身,我跟他一起走。走以前,恐惶也没有工夫跟你见面。』
这话就奇怪了∶『我们不是一起到上海吗?』
『不!』尤五答道∶『他的意思,让你住在我这里。』
『你就住在我们这里。』尤太太拉一拉她的手,接着她丈夫的话说,『过几天我也要到上海,你跟我去,我们去玩我们的。』
阿珠一泡泪,忍住在眼眶里。越是居停情重,越觉得胡雪岩可恶。看起来他有些变心了!
『张小姐,明天一早,我就要跟他碰头,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我替你转到。』
『没有!』阿珠因为负气,语气很硬,说出口来,自己觉得很不应该这样子对尤五,因而赶紧又用很漫柔的声音说∶『谢谢你,五哥!我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好!我就把你这句话说给他听。』
这下,阿珠又有些不安了,她自己负气,甚至于见着胡雪岩的面,想骂他几句,但不愿旁人把她的气话传来传去。不过她也弄不懂尤五的意思,不便再有所表示,只问∶『我爹和陈世龙呢?他们是不是一起走。』
『当然。上海有许多事情在那里,人手不够,他们怎好不去。』
『好的。那我明天到船上去看我爹。』她已打定了主意,明天到了船上,总可以遇见胡雪岩,一定要拿点颜色给他看,是怎样的颜色,她却还不知道,得要慢慢去想了再说。
『天气真热!』尤太太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到亭子里乘凉去。』
尤家后园,小有花木之胜,还有一座假山,山上一座亭子,题名甚怪,叫做『不买亭』,大概是取『清凤明月不费一文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