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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好!这件事不去管它了。尤五怎么说法?』
『他说他不写回信了。如果胡先生要运丝到上海,最好在七月底以前。』
『七月底以前?』胡雪岩很认真地追问了一句。
『是的。尤五说得很清楚,七月底以前。他又说,货色运过嘉兴,就是他的地段,他可以保险不出乱子。』
『嗯,嗯!』胡雪岩沉吟着,从两句简单的答语中,悟出许多道理。
『胡先生!』陈世龙又说,『小刀会的情形,我倒打听出来许多。』
『喔!』胡雪岩颇感意外,『你怎么打听到的!』他告诫过陈世龙,不许向尤五多问什么。真怕他多嘴多舌,向不相干的人去打听,这语言不谨慎的毛病,必须告诫他痛改。
陈世龙看出他的不满,急忙答道∶『我是在茶店里听别的茶客闲谈,留心听来的。』
他听来的情形是如此∶前几年上海附近,就有一股头裹红巾的人起事,官府称之为『红头造反』,其中的头脑叫做刘丽川,本来是广东人,在上海做生意,结交官场,跟洋商亦颇有往来。
『是这样的,』他第二天悄悄对陈世龙说,『我们的丝要运上海,销洋庄,只怕小刀会闹事,碰得不巧,恰恰把货色陷在里面。尤五说不定知道小刀会的内情,我就是想请教他一条避凶趋吉的路子。你懂了吧?』
『懂了!』
『那么,你倒想想看,你该怎么跟他说?』
陈世龙思索了一会答道∶『我想这样子跟他说∶ 「尤五叔,胡先生和我郁四叔,叫我问候你,请老太爷的安。胡先生有几船丝想运上来,怕路上不平静,特地叫我请示你老人家,路上有没有危险?运不运,只听你老人家一句话。」』
胡雪岩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就是这样子说。』
『不过胡先生,你总要给我一封引见的信,不然,人家晓得我是老几?』
『那当然!不但有信,还有水礼让你带去。』
名为『水礼』,所费不货,因为数量来得多,光是出名的『诸老大』的麻酥糖,就是两大篓,另外吃的、穿的、用的,凡是湖州的名产,几乎一样不漏,装了一船,直放松江。
『这张单子上是送尤五本人的,这张是送他们老太爷的,这张送通裕的朋友。还有这一张上的,你跟尤五说,请他派人带你去。』
接过那张单子来看,上面写着『梅家弄畹香』五字,陈世龙便笑了。
『你不要笑!』胡雪岩说∶『不是我的相好!你也不必问是哪个的?见了她的面,你只问她一句话,愿意不愿意到湖州来玩一趟?如果她不愿意,那就算了,愿意,你原船带了她来。喏!一百两银子,说是我送她的。』
『好!我晓得了。』最近因为洪秀全在金陵建都,彼此有了联络,刘丽川准备大于一番。上海的谣言甚多,有的说青浦的周立春,已经为刘丽川所
联合,有的说,嘉定、太仓各地的情势都不稳,也有的说,夷场里的洋商都会支持刘丽川。
这些消息,虽说是谣言,对胡雪岩却极有用处。他现在有个新的顾虑,不知道尤五是不是也跟刘丽川有联络?这一点关系极重,他必得跟郁四去商量。
转述过了陈世龙的话,胡雪岩提出他的看法∶『尤五给我们一个期限,说是在七月底以前,可以保险,意思是不是到了八月里就会出事?』
『当然。到八月里就不敢保险了。』
『照此说来,小刀会刘丽川要干些什么,尤五是知道的,这样岂不是他也要「造反,?』胡雪岩初次在郁四面前表现了忧虑的神色∶『 」造反,两个字,不是好玩儿的!』
郁四想了好一会答道,『不会!照刘丽川的情形,他恐怕是「洪门」。
漕帮跟洪门,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再说,尤五上头还有老头子,在松江纳福,下面还有漕帮弟冗,散在各处,就算尤五自己想这样做,牵制大多,他也不敢冒失。不过江湖上讲究招呼打在先,刘丽川八月里或许要闹事,尤五是晓得的,说跟刘丽川在一起于,照我看,决不会!『
这番分析,非常老到,胡雪岩心中的疑惧消失了,他很兴奋他说∶『既然如此,我们的机会不可错过。郁四哥你想,如果小刀会一闹事,上海的交通或许会断,不过夷场决不会受影响,那时候外路的丝运不到上海,洋商的生意还是要照做,丝价岂不是要大涨?』
『话是不错。』郁四沉吟着说,『倘或安然无事,我们这一宝押得就落空了。』
『也不能说落空,货色总在那里的。』
『你要做我们就做。』郁四很爽朗他说,『今天六月二十,还有四十天工夫,尽来得及!』
『郁四哥!』胡雪岩突然说道∶『我又悟出一个道理。』
胡雪岩认为尤五既然是好朋友,当然会替他设想,如果尤五参与了刘丽川的计划,则起事成败在未知之数,他的自身难保,当然不肯来管此闲事,甚至很痛快他说一句『路上不敢保险』,作为一种阻止的暗示。现在既然答应在七月底以前可以『保险』,当然是局外人,有决不会卷入漩涡的把握。
这个看法,郁四完全同意,『换了我也是一样。』他说,『如果有那么样一件「大事」在搅,老实说,朋友的什么闲事都顾不得管了。』
『再说,尤五也是懂得生意的,如果夷场有麻烦,丝方面洋庄或许会停顿,他也一定会告诉我。照这样看,我们尽可以放手去做。』
『对嘛!』郁四答道,『头寸调动归我负责,别样事情你来。』
于是又作了一番细节上的研究,决定尽量买丝,赶七月二十运到上海,赚了钱分三份派,胡、郁各一份,另外一份留着应酬该应酬的人,到时候再商量。
离开阿七那里,胡雪岩回到大经丝行,在陈世尤到上海的半个月之中,他已经把两爿号子都开了起来,丝行的『部照』是花钱顶来的,未便改名,仍叫『大经』,典了一所很象样的房子。前面是一座五开间的敞厅作店面,后面一大一小两个院子,大的那个作丝客人的客房,小的那个胡雪岩住,另外留下两间,供老张夫妇歇脚。
大经的档手,照阵世龙的建议,用了那个姓黄的,名黄仪,此人相当能
干,因而老张做了『垂拱而治』的老板,有事虽在一起商量,胡雪岩却常听黄仪的话。
『胡先生,』等听完了胡雪岩的大量购丝的宣布,黄仪说道∶『五荒六月,丝本来是杀价的时候。所以我们要买丝,不能透露风声,消息一传出去,丝价马上就哄了起来。』
『那么怎么办呢?』
『只有多派人到乡下,不声不响地去收。只不过多费点辰光。』
『就是为这点,事情一定要快。』胡雪岩又说,『销洋庄的货色,决不可以搭浆,应该啥样子就是啥样子。这一来,我们自己先要花工夫整理过,打包、装船,一个月的工夫运到上海,日子已经很紧了。』
黄仪有些迟疑,照他的经验,如果红纸一贴,只要货色合格,有多少收多少,那丝价就一定会涨得很厉害,吃亏太大。因此,他提出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由胡雪岩跟衙门里联络,设法催收通欠,税吏到门,不完不可,逼着有丝的人家非得卖去新丝纳官课不可。
『不好,不好!』胡雪岩大摇其头,『这个办法太毒辣,叫老百姓骂杀!
那我在湖州就站不住脚了。而且,王大老爷的官声也要紧。『
『那就是第二个办法,』黄仪又说,『现在织造衙门不买丝,同行生意清谈,我们打听打听,哪个手里有存货,把他吃了进来。』
『这倒可以。不过货色是不是台于销洋庄,一定要弄清楚。』
于是大经丝行大忙而特忙了,一车一车的丝运进来,一封一封的银子付出去,另外又雇了好些『湖丝阿姐』来理事货色。人手不够,张家母女俩都来帮忙,每天要到三更过后才回家,有时就住在店里。
胡雪岩每天要到三处地方,县衙门、阿七家、阜康分号,所以一早出门,总要到晚才能回大经,然后发号施令,忙得跟阿珠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天气越来越热,事情越来越多,阿珠却丝毫不以为苦,唯一使她怏怏在心的是,找不到机会跟胡雪岩在一起。转眼二十天过去,快到七月初七,她早几天就下了决心,要在这个天上双星团圆的佳节,跟胡雪岩好好有番话说。
到了那一天,她做事特别起劲,老早就告诉『饭司务』,晚饭要迟开,原来开过晚饭,还有『夜作』,她已经跟那班『湖丝阿姐』说好了,赶一赶工,做完吃饭,可以早早回家。
吃过晚饭,天刚刚黑净,收拾一切该回家了,阿珠跟她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