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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三双杯筷!』胡雪岩关照阿云∶『一起坐。』
这是指螺蛳太太而言。她视乌先生如亲属长辈,不必有礼仪上的男女之别。入座以后,用一小杯绿色的西洋薄荷酒,陪乌先生喝陈年花雕,胡雪岩仍旧照例喝睡前的药酒。
『老七搬到客房里去了?』胡雪岩问。胡雪岩有时管朱姨太叫老七。
『她自己提出来的,』螺蛳太太说∶『她说,平时大家热热闹闹的,突然之间,冷冷清清,她会睡不着。』
胡雪岩点点头,眼看乌先生,示意他开口。于是乌先生为螺蛳太太细谈这天在周少棠家的情形,最后提出郑俊生的见解。
『不会的。』螺蛳太太说∶『大先生哪天住在哪里,都在皇历上记下来的。我查过,住在朱姨太那里,最后一次是两个多月以前。至于┅┅』她本来想开个小小的玩笑,说胡雪岩与朱姨太是否私下燕好过,可就不知道了。
但这时候都没有说笑话的心情,所以把话咽住了。
『还是小心点的好。再等一个月看,没有害喜的样子再送到周家也还不迟。』
『也好。』螺蛳太太问∶『这一个多月住在哪里呢?』
『住在我那里好了。』
『这就更加可以放心了。』胡雪岩作个切断的手势,『这件事就算这样子定规了。』
『我知道了。』螺蛳太太说∶『我会安排。』
于是要谈肺腑之言,根本之计了。首先是乌先生发问∶『大先生,你自己觉得这个跟斗是栽定了?』
『不认栽又怎么样?』
『我不认栽!』螺蛳太太接口说道∶『路是人走出来的。』
『年纪不饶人啊!』胡雪岩很冷静地接着说道∶『栽了这个跟斗,能够站起来,就不容易了,哪里还谈得到重新去走一条路出来。』
『不然,能立直,就能走路。』乌先生说∶『大先生,你不要气馁,东山再起,事在人为。』
『乌先生,你给我打气,我很感激。不过,说实话,凡事说来容易做来难。你说东山再起,我就不晓得东山在哪里?』
『你尽说泄气的话!』螺蛳太太是恨胡雪岩不争气的神情,『你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胡雪岩也有些激动了,『我现在是革了职的一品老百姓,再下去会不会抄家都还不晓得,别的就不必说了。』
提到抄家,乌先生又有一句心里的话要说,『大先生,你总要留点本钱的。』
胡雪岩不作声,螺蛳太太却触动了心事,盘算了好一会,正要发言,不道胡雪岩先开了口。
『你不服气,我倒替你想到一个主意。』胡雪岩对螺蛳太太说∶『有样
生意你不妨试一试。『
『莫非要我回老本行?』螺蛳太太以为胡雪岩是劝她仍旧做绣货生意。
『不是。』胡雪岩答说∶『你如果有兴致,不妨同应春合作,在上海去炒地皮、造弄堂房子,或者同洋人合伙,开一家专卖外国首饰、衣料、家具的洋行。』
『不错,这两样行当,都可以发挥罗四姐的长处。』乌先生深表赞成,『大先生栽了跟斗,罗四姐来闯一番事业,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以后我要靠你了。』胡雪岩开玩笑自嘲∶『想不到我老来会「吃拖鞋饭」。』
『难听不难听?』螺蛳太太白了他一眼。
乌先生与胡雪岩都笑了。乌先生道∶『不过,这两种行当,都不是小本生意。大先生,趁现在自己还能作主的时候,要早早筹划。』
这依旧是劝胡雪岩疏散财物、寄顿他处之意。胡雪岩不愿意这么做,不过他觉得有提醒螺蛳太太的必要。
『你自己的私房,自己料理。』胡雪岩说∶『我想,你要干那两样行当,本钱应该早就有了吧?』
『没有现款。现款存在阜康,将来能拿回多少,不晓得。首饰倒有一点,不过脱手也难。』
『你趁早拿出来,托乌先生带到上海,交给应春去想办法。』
『东西不在手里。』
『在哪里?』胡雪岩说∶『你是寄在什么人手里?』
『金洞桥朱家。』
一听这话,胡雪岩不作声,脸色显得根深沉。见此光景,螺蛳太太心便往下一沉,知道不大妥当。
『怎么了?』她说∶『朱家不是老亲吗?朱大少奶奶是极好的人。』
『朱大少奶奶人好,可是她家的老太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
『啊!』螺蛳太太大吃一惊,『朱老太太吃素念经,而且她们家也是有名殷实的人家,莫非┅┅』
『莫非会吞没你的东西?』胡雪岩问得多少有些调侃。
『是啊!我不相信她会起黑心。』
『她家本来就是起黑心发的财┅┅』
『这话,』乌先生插嘴说道∶『大概有段故事在内。大先生,是不是?』
『不错,我来讲给你们听。』
第十二章 城狐社鼠
胡雪岩讲的是一个掘藏的故事。凡是大乱以后,抚缉流亡,秩序渐定,往往有人突然之间,发了大财,十九是掘到了藏宝的缘故。
埋藏金银财定的不外两种人。一种是原为富室,遇到刀兵之灾,举家逃难,只能带些易于变卖的金珠之类,现银古玩,装入坚固不易坏的容器中,找一个难为人所注目的地方,深掘埋藏,等待乱后重回家园,掘取应用。如果这家人家,尽室遇害,或者知道这个秘密的家长、老仆,不在人世而又没有机会留下遗言,这笔财富,便长埋地下,知不多少年以后,为哪个命中该发横财的人所得。
再一种藏宝的,就是已经横财就手之人,只以局势大变,无法安享,暂且埋藏,徐图后计。同治初年的太平军,便不知埋藏了多少财宝。
太平军一据通都大邑,各自找大家巨室以安,名为『打公馆』。凡是被打过『公馆』的人家,重归家园后,每每有人登门求见,说『府上』某处有『长毛』埋藏的财物,如果主人家信了他的话,接下来便是谈分帐,或者对半,或者四六——主人家拿六成,指点的人拿四成,最少也得三七分帐。掘藏有获的固然也有,但投机的居多,反正掘不到无所损,落得根据流言去瞎撞瞎骗了。
太平军败走后的杭州城,亦与其他各地一样,人们纷纷掘藏。胡雪岩有个表叔名叫朱宝如,颇热中于此,他的妻子便是螺蛳太太口中的『朱老太太』,相貌忠厚而心计极深,她跟她丈夫说∶『掘藏要有路子。现在有条路子,你去好好留心,说不定时来运转,会发横财。』
『你说,路子在哪里?』
『善后局。』她说∶『雪岩是你表侄、你跟他要个善后局的差使,他一定答应。不过,你不要怕烦,要同难民混在一起,听他们谈天说地,静悄悄在旁边听;一定会听出东西来。』
朱宝如很服他妻子,当下如教去看胡雪岩,自愿担任照料难民的职司。
善后局的职位有好有坏,最好的是管认领妇女,有那年轻貌美,而父兄死于干戈流离之中,孤苦伶仃的,有人冒充亲属来领,只要跟被领的说通了,一笔谢礼,银子上百。其次是管伙食,官采实,亦有极肥的油水。此外,抄抄写写、造造名册,差使亦很轻松。只有照料难民,琐碎烦杂而一无好处,没有人肯干。而朱宝如居然自告奋勇,胡雪岩非常高兴。立即照派。
朱宝如受妻之教,耐着心跟衣衫褴褛、气味恶浊的难民打交道,应付种种难题,细心听他们在闲谈之中所透露的种种秘闻,感情处得很好。有一天有个三十多岁江西口音的难民,悄悄向朱宝如说∶『朱先生,我这半个多月住下来,看你老人家是很忠厚的人,我想到你府上去谈谈。』『喔,』
朱宝如印象中,此人沉默寡言、亦从来没有来麻烦过他,所以连他的姓都不知道,当即问说∶『贵姓?』
『我姓程。』
『程老弟,你有啥话,现在这里没有人,你尽管说。』
『不!话很多,要到府上去谈才方便。』
朱宝如想到了妻子的话。心中一动,便将此人带回家。姓程的进门放下包裹,解下一条腰带,带子里有十几个金戒指。
『朱先生、朱太太,』此人说道∶『实不相瞒,我做过「长毛」,现在
弃暗投明,想拜你们两老做干爹、干妈!不知道你们两老,肯不肯收我?『
这件事来得有些突兀,朱宝如还在踌躇,他妻子看出包裹里还有花样,当即慨然答应∶『我们有个儿子,年纪同你差不多,如今不在眼前。遇见你也是缘分,拜干爹、干妈的话,暂且不提,你先住下来再说。』
『不!两老要收了我,认我当儿子,我有些话才敢说,而且拜了两老,我改姓为朱,以后一切都方便。』
于是,朱宝如夫妻悄悄商量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