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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年羹尧的祖先本姓严,安徽怀远人,始祖名叫严富,两榜及第中了进士,写榜时,误严为年。照定例是可以请求礼部更正的,但那一来便须办妥一切手续后,方能分发任官,未免耽误前程,因而将错就错,改用榜名年富。
年富入仕后,被派到辽东当巡按御史,子孙便落籍在那里。及至清太祖
起兵,辽东的汉人,被俘为奴,称为『包衣』。包衣有『上三旗』、『下五旗』之分,上三旗的包衣隶属内务府,下五旗的包衣则分隶诸王门下。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长兄年希尧及他本人,在康熙朝皆为雍亲王门下,雍亲王便是后来的雍正皇帝,年羹尧的妹妹,原是雍亲王的侧福晋,以后封为贵妃。
包衣从龙入关后,一样也能参加考试,而且因为有亲贵奥援,飞黄腾达,往往是指顾间事。
年遐龄官至湖广巡抚,年希尧亦是二品大员,年羹尧本人是康熙三十九年的翰林,由于雍亲王的推荐,出任四川总督。其实,这是雍亲王为了夺嫡布下的一着棋。
原一为康熙晚年已经选定了皇位继承人,即是雍亲王的同母弟、皇十四子恂郡王胤祯,当他奉命以大将军出征青海时,特许使用正黄旗县,暗示代替天子亲征,亦即暗示天命有归。恂郡玉将成为未来的皇帝,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
询郡王征青海的主动助手便是年羹尧。及至康熙六十一年冬天,皇帝得病,势将不起,急召恂郡王来京时,却为手握重兵的年羹尧所钳制,因此,雍亲王得以勾结康熙皇帝的亲信、后来为雍正尊称为『舅舅』的隆科多,巧妙地夺得了皇位。
雍正的城府极深,在夺位不久,便决定要杀隆科多与年羹尧灭口。因此,起初对年羹尧甘言蜜语,笼络备至,养成他的骄恣之气。年羹尧本来就很跋扈,自以为皇帝有把柄在他手里,无奈其何,越发起了不臣之心,种种作为都显出他是吴三桂第二。
但时势不同,吴三桂尚且失败,年羹尧岂有幸理。雍正用翦除他的羽翼以及架空他的兵权的手法,双管齐下,到他乞饶不允,年羹尧始知有灭门之祸,因而以有孕之妾赠人,希望留下自己的骨血。
郑俊生的这番话,在座的人都是闻所未闻,『那么,』乌先生问∶『年羹尧有没有留下亲骨血呢?』
『有。』郑俊生答说∶『有个怪姓,就是我郑俊生的生字。凡姓生的,就是年羹尧的后代。』
『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怪姓。』
『这也是有来历的,年字倒过来,把头一笔的一撇移到上面,看起来不就象生字?』郑俊生说∶『闲话表过,言归正传。我是想到,万一朱姨太太有孕在身,将来两家乱了血胤,不大好。』
『啊,啊!』乌先生看着胡雪岩说∶『这要问大先生自己了。』
『这也难说得很。』胡雪岩沉吟了一会说∶『老郑的话很不错,本来是一桩好事,将来弄出误会来倒不好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倒有个办法,事情我们就说定了。请少棠先找一处地方,让她一个人住两个月,看她一切如常再圆房。你们看好不好?』
『对,对!』郑俊主与乌先生不约而同地表示赞成。
『那么,两位就算媒人。怎么样安排,还要请两位费心。
原来请乌先生跟郑俊生上坐的缘故在此。事到如今,周少棠亦就老老脸皮,不再说假惺惺的话,逐一敬酒,头一个敬胡雪岩。
『胡大先生,我什么话都用不着说,总而言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倘若我能不绝后,我们周家的祖宗,在阴世都会给胡大先生你磕头。』
『失言,失言!』胡雪岩说∶『你怎么好说这样的话,罚酒。』
『是,是,罚酒。』周少棠干了第二杯酒以后,又举杯敬乌先生。
『应该先敬他。』乌先生指着郑俊生说∶『不是他看得透,说不定弄出误会来,蛮好的一桩事情。变得糟不可言,那就叫人哭不出来了。』
『不错!』胡雪岩接口,『提到这一层,我都要敬一敬老郑。』
『不敢当,不敢当。』三个人都干了酒,最后轮到乌先生。
『老周,』他自告奋勇,『你的喜事,我来替你提调。』
『那就再好都没有。拜托拜托!』
这一顿酒,第一个醉的是主人,胡雪岩酒量不佳,不敢多喝,清醒如常,散席后邀乌先生到家里作长夜之谈。乌先生欣然同意。两人辞谢主人,又与郑俊生作别,带着小厮安步回元宝街。
走到半路,发现迎面来了一乘轿子,前后两盏灯笼,既大且亮。胡雪岩一看就知道了,拉一拉乌先生,站在石板路正中不动。
走近了一看,果然不错,大灯笼上,扁宋字一面是『庆余堂』,一面是个『胡』字。
问起来才知道螺蛳太太不放心,特意打发轿子来接。但主客二人,轿只一乘,好在家也近了,胡雪岩吩咐空轿抬回,他仍旧与乌先生步行而归。
一进了元宝街,颇有陌生的感觉,平时如果夜归,自街口至大门,都有灯笼照明,这天漆黑一片,遥遥望去,一星灯火,只是角门上点着一盏灯笼。
但最凄凉的却是花园里,楼台十二,暗影沉沉,只有百狮楼中,灯火通明,却反而显得凄清。因为相形之下,格外容易使人兴起人去楼空的沧桑之感。
这时阿云已经迎了上来,一见前有客人,定睛细看了一下,惊讶地说∶『原来是乌先生。』
『乌先生今天住在这里。』胡雪岩说,『你去告诉螺蛳太太。
阿云答应着,返身而去。等他们上了百狮楼,螺蛳太太已亲自打开门帘在等,一见乌先生,不知如何,悲从中来,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赶紧背过身去,拭一拭眼泪,再回过身来招呼。
『请用茶!』螺蛳太太亲自来招待乌先生。
『不敢当,谢谢!』乌先生看她神情憔悴,不免关心,『罗四姐,』他说,『你现在责任更加重了,千万要自己保重。』
『唉!』螺蛳太太微喟着,『真象一场梦。』
『嘘!』乌先生双指撮唇,示意她别说这些颓丧的话。
『听说你们是走回来的?这么大的西北风,脸都冻红了。』螺蛳太太喊道∶『阿云,赶快打洗脸水来!』
『脸上倒还不太冷,脚冻僵了。』
螺蛳太太回头看了一眼,见胡雪岩与阿云在说话,便即轻声问道∶『今天的事,你晓得了?』
『听说了。』
『你看这样做,对不对呢?』
『对!提得起,放得下,应该这么做。』
『提得起,放不下,今天是提不动,不得不放手。』螺蛳太太说∶『乌先生,换了你,服不服这口气?』
『不服又怎么样?』胡雪岩在另一方面接口。
乌先生不作声。螺蛳太太停了一下才说∶『我是不服这口气。等一下,
好好儿商量商量。『她又问道∶』乌先生饿不饿?『
『不饿,不饿。
『不饿就先吃酒,再开点心。』螺蛳太太回身跟胡雪岩商量∶『乌先生就住楼下书房好了?』
『好!』胡雪岩说∶『索性请乌先生到书房里去吃酒谈天。』
这表示胡雪岩与乌先生要作长夜之谈。螺蛳太太答应着,带了阿云下楼去安排。乌先生看在眼里,不免感触,更觉关切,心里有个一直盘桓着的疑团,急于打破。
『大先生,』他说∶『我现在说句老话∶无官一身轻。你往后作何打算?』
『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无官」不错,「一身轻」则不见得。』
『不轻要想法子来轻。』他问∶『左大人莫非就不帮你的忙?』
『他现在的力量也有限了。』胡雪岩说∶『应春到南京去了。等他来了,看是怎么个说法?』
乌先生沉吟了好一会,终于很吃力地说了出来∶『朝廷还会有什么处置?
会不会查抄?『
『只要公款还清,就不会查抄。』胡雪岩又说∶『公款有查封的典当作抵,慢慢儿还,我可以不管,就是私人的存款,将来不知道能打几折来还。
一想到这一层,我的肩膀上就象有副千斤重担,压得我直不起腰来。『
『其实,这是你心里不轻,不是身上不轻。你能不能看开一点呢?』
『怎么个看开法?』
『不去想它,』
胡雪岩笑笑不作声,然后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乌先生,你不要忘记少棠的事,回头同罗四姐好好谈一谈。』
『唉!』乌先生摇摇头,『你到这时候,还只想到人家的闲事。』
『只有这样子,我才会不想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事管不了,只好管人家的闲事,管好人家的闲事,心里有点安慰,其实也就是管我自己的事。』
『这就是为善最乐的道理。可惜,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