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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当然是此刻。』螺蛳太太有些发怒,『你今天早上怎么了?话都听不清楚!』
阿云不敢作声,悄悄地走了,大太太住的梦香楼很有一段路,所以直到螺蛳太太喝完一杯热茶,阿云方始回来,后面跟着大太太的心腹丫头阿兰。
『梦香楼太太正好醒了,叫我到床前问∶啥事情?我说∶不清楚。她问∶是不是急事?我说∶这时候要谈,想来是急事,她就叫阿兰跟了我来问太太。』
螺蛳太太虽知大太太的性情,一向迟缓,但又何至于到此还分不出轻重,只好呗口气将阿兰唤了进来说∶『你回去跟太太说,一定要当面谈,我马上去看她。』
一起到了梦香楼,大太太已经起床,正在吸一天五次的第一次水烟。『你倒真早!』她说,『而且打扮好了。』
『我一夜没有睡。』
大太太将已燃着的纸媒吹媳,抬眼问道∶『为啥?』
螺蛳太太不即回答,回头看了看说∶『阿兰,你们都下楼去,不叫不要上来。』
阿兰愣了一下,将在屋子里收拾床铺里衣服的三个丫头都带了出动,顺手关上房门。
螺蛳太太却直到楼梯上没有声响了,方始开口∶『谢云青半夜里上门要看我。他收到上海的电报,阜康「上排门了」。』
大太太一时没有听懂,心想上排门打烊,不见得要打电报来,念头尚未转完,蓦地省悟,『你说阜康倒了?』她问。
『下半天的事,现在宓本常人面不见。』
『老爷呢?』
『在路上。』
『那一定是没有倒以前走的。有他在,不会倒。』大太太说了这一句,重又吹燃纸媒,『呼噜噜、呼噜噜』地,水烟吸个不停。
螺蛳太太心里奇怪,想不到她真沉得住气,看起来倒是应该跟她讨主意了,『太太,』她问∶『谢云青来问,明天要不要卸排门?』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等候大太太的反应。
有『上排门』这句话在先,『卸排门』当然就是开门做生意的意思,大太太反问一句∶『是不是怕一卸排门就上不上了?』
『当然。』
『那么你看呢?』
『我看与其让人家逼倒,还不如自己倒。不是,不是!』螺蛳太太急忙更正∶『暂停营业,等老爷回来再说。』
『也只好这样子。老爷不晓得啥辰光到?』
『算起来明天下半天总可以到了。』
『到底是明天,还是今天?』
『喔,我说错了,应该是今天。』
『今天!』大太太惋惜地说∶『就差今天这一天。』
她的意思是,胡雪岩如能早到一天,必可安度难关,而螺蛳太太却没有这样的信心。到底是结发夫妻,对丈夫这样信任得过,可是没有用!她心里在说∶要应付难关,只怕你还差得远。
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又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也恢复了她平时处享有决断的样子,『太太,』她首先声明∶『这副担子现在是我们两个人来挑,有啥事情,我们商量好了办,做好做坏,是两个人的责任。』
『我明白。你有啥主意,尽管拿出来,照平常一样。』
照平常一样,就是螺蛳太太不妨独断独行。
当然此刻应该尊重她的地位,所以仍是商量的语气。
『我想,这个消息第一个要瞒紧老太太。等一下找内外男女总管来交代,是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好了。』
『说是我说,太太也要在场。』
『我会到,』
『今天中午请大冰太太。』螺蛳太太又说,『老太太的意思,要我也要陪。我看只好太太一个人做主人了,我要到藩台衙门去一趟。』
『是去看他们二姨太?』
『不光是她,我想还要当面同德藩台说一说,要在那里等,中午只怕赶不回来。』螺蛳太太提醒她说∶『老太太或者会问。』
『问起来怎么说?』
『德藩台的大小姐,不是「选秀女」要进京了吗,就说德太太为这件事邀我去商量。
『噢!我晓得了。』
螺蛳太太站起身来说∶『太太请换衣服吧!我去把他们叫拢来。』
『叫扰来』的是胡家的七个管家四男三女,要紧的是三个女管家,因为男管家除非特别情形,不入中门,不怕他们会泄漏消息。
见面的地方是在靠近中门的一座厅上,胡家下人称之为『公所』,男女总管有事商量都在此处,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重要话要交代,螺蛳太太也常用到这个地方。但象这天要点了蜡烛来说话,却还是头一遭。
因此,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惧,而且十一月的天气,冷汛初临,那些男女总管的狐裘,竟挡不住彻骨的晓寒,一个个牙齿都在抖战。
两行宫灯,引导着正副两大方冉冉而至,进了厅堂,两人在一张大圆桌后面坐了下来,卸下玄狐袖筒,阿兰与阿云将两具金手炉送到她们手里,随即又由小丫头手里接过金水烟袋开始装烟。
『不要!』螺蛳太太向阿云摇一摇手,又转脸看一看大太太。
『你说吧!』
于是螺蛳太太咳嗽一声,用比平时略为低沉的声音说∶『今天初二,大后天就是三小姐的好日子,大家多辛苦,一切照常。』『多辛苦』是应该的,『一切照常』的话由何而来?一想到此,素来有咳嗽毛病的老何妈,顿觉喉头发痒,大咳特咳。
大家都憎厌地望着她,以致老何妈越发紧张,咳得越凶。但螺蛳太太却是涵养功深,毫无温色,『阿云,』她说∶『你倒杯热茶给老何妈。』
不用她吩咐,早有别的小丫头倒了茶来,并轻声问道∶『要不要搀你老人家到别处去息一息?』
『马上就会好的。』螺蛳太太听见了,这样阻止,又问咳已止住的老何妈∶『你的膏滋药吃了没有?』
『还没有。』老何妈赔笑说道∶『三小姐的喜事,大家都忙,今年的膏滋药,我还没有去配呢!』
『你不是忙,是懒。』螺蛳太太喊一声∶『阿高!』
『在。』
『你叫人替老何妈去配四服膏滋药,出我的帐好了。』
阿高是专管『外场』形同采办的一个主管,当下答一声∶『是。』
等老何妈道过谢,螺蛳太太又说∶『你们都是胡家的老人,都上了年纪了,应该进进补,有空就在庆余堂去看看蔡先生,请他开个方子,该配几服,都算公帐。』
这种『恩典』是常有的,照例由年纪最大,在胡家最人的福生领头称谢,但却不免困惑,这样冷的黎明时分把大家『叫拢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当然不是!不过看螺蛳太太好整以暇的神情,大家原有的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倒是减轻了好些。
再度宣示的螺蛳太太,首先就是解答存在大家心头的疑惑,『为啥说一切照常,莫非本来不应该照常的?话也可以这样子说,因为昨天上海打来一个电报,市面不好,阜康要停两天┅┅』
说到这里,她特为停下来,留意大家的反应——反应不一,有的无动于中,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根本不了解这件事是如何不得了,有的却是脸色如死,显然认为败落已经开始了,有的比较沉着,脸色肃穆地等待着下文,只有一个人,就是跑『外场』管采办的阿高,形神闪烁,眼珠滴溜溜地转个不定,螺蛳太太记在心里了。
『昨天晚上谢先生来告诉我,问我讨办法,我同太太商量过了,毛病出在青黄不接的当口,正好老爷在路上。老爷一回来就不要紧了。你们大家都是跟老爷多年的人,总晓得老爷有老爷的法子。是不是?』
『是。』福生代表大家回答∶『老爷一生不晓得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一回也难不倒他的。』
『就是当口赶得不好!』螺蛳太太接口道∶『如今好比一只大船,船老大正好在对岸,我们要把这只船撑过去,把他接到船上,由他来掌舵,这只船一定可以稳下来,照样往前走。现在算是我同太太在掌舵,撑到对岸这一点把握还有,不过大家要帮太大的忙。』
『请两位太太吩咐。』仍然是由福生接话。
『有话老古话,叫做「同舟共济」,一条船上不管多少人,性命只有一条,要死大家死,要活大家活,这一层大家要明白。』
『是。』有几个人同声答应。
『遇到风浪,最怕自己人先乱,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一个要回头、一个要照样向前,意见一多会乱,一乱就要翻船。所以大家一定要稳下来。』
螺蛳太太略停一停问说∶『哪个如果觉得船撑不到对岸,想游水回来,上岸逃生的尽管说。』
当然不会有人,沉默了一会,福生说道∶『请螺蛳太太说下去。』
『既然大家愿意同船合命,就一定要想到,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