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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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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两,由英国汇来现金。

于是,请律师撰文签订了草约,徐润还送了一万两银子给顾林,让他回国去招股。但是徐润的房地产,照实价只值一百五十万两;还要再买价值七十万两的地皮,才能凑足二百二十万两奇#書*網收集整理,合足五成半之数。

『应春兄,好朋友利益均沾,这七十万两,你来入股如何?』

古应春筹划了一下,愿意出五十万两银子。这是去年年底的话;到这年二月里,地皮买足数了,可是顾林却出了事。原来顾林回到伦敦不久,在一次皇室邀请的狩猎会中,马失前蹄、人从马上倒栽出去,头先着地,脑子受了重伤,请了两位名医诊治,性命虽已保住,但得了个癫痫症,合作设大分司的事,就此无疾而终。

这一来徐润跟古应春大受打击,因为中法在越南的纠纷,法国政府不惜推翻已经达成和解的协议,准备动武,且已派水师提督孤拔,率舰东来,同时国会通过,拨款五百万法郎,作为战费,因此上海谣言纷纷,流传最盛的一个说法是,法国军舰不断巡弋在吴淞口外,决定要攻制造局。胆小的人已经开始逃难;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之下房地产根本无人问津。

『我那五十万银子,其中卅五万是借来的;现在银根紧到极点,上海三十几家钱庄,家家心惊肉跳,只怕再来一个风潮,大家提存挤兑,一倒就是多少家。我借的款子,催得很急;实在是急!每天都有钱庄里的伙计上门坐讨,只好不断同人家说好话。』古应春又说∶『还有一层,我怕阿七晓得了着急,还要时时刻刻留心瞒住她。小爷叔,你想,我过的是啥日子?』

胡雪岩听了他这番话,再看到他憔悴的形容,恻然心伤,『应春,你放心!』他拍一拍胸脯说∶『我来替你了;都在我身上。』

古应春迟疑未答。胡雪岩倒奇怪了,照情理说,现有人替他一肩担承,他应该高兴才是,何以有此显得困惑的神情?『应春,』他问∶『还有啥难处?我们这样的交情,你还有啥在我面前说不出口的话?』

『小爷叔,』古应春顿了一下问道∶『莫非上海的市面,你真的一点都不晓得?』

『怎么?市面有好有坏,这也是常有的事。』

古应春楞住了,好一会方始开口∶『看起来你老人家真的不晓得。我现在说实话吧,来催讨欠款,来催得最厉害的,就是老宓。』此言一出,胡雪岩脸上火辣辣地发烧,真象上海人所说的『吃耳光』一样,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竟开不得口了。原来古应春口中的『老宓』,就是他阜康钱庄的档手宓本常。『自己人催欠款催得这么厉害!岂有此理!』胡雪岩非常生气;但转念一想,连自己人的欠款都催得这么厉害,可见得阜康的境况也很窘。

这一转念间,惊出一身汗,定一定神说道∶『应春,你晓得的,这几年,阜康的事,我都交老宓,难得问一问;照现在看,阜康的银根好象比哪一家都紧,你倒同我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小爷叔,你从江宁来,莫非没有听左大人跟你谈上海的市面?』

『怎么?上海的市面,莫非┅┅』

『从来没有这么坏过。小爷叔,你晓得现在上海的现银有多少?』

『有多少?』

『这个。』古应春伸一指相示。

『一千万?』

『一百万。』

胡雪岩大吃一惊,『真的?』他问。

『你差别老宓就晓得了。』

胡雪岩仍旧有点不大相信,『市面这么坏,应该有人告诉左大人啊!』他说,『我在江宁,跟左大人谈起上海他说因为法国称兵,上海市面多少受点影响,不过不要紧。』『哼!』古应春冷笑一声∶『现在做官的,哪个不是瞒上欺下,只会做喜鹊,不肯当乌鸦。』『走!「胡雪岩说∶』我们一起到集贤里去。『阜康钱庄设在英租界集贤里,与胡雪岩的公馆只隔一条马路,他经常是安步当车走了去的。正要出门时,女管家陈嫂赶出来问道∶』老爷,啥辰光回来?『

『现在还不晓得。』

『刚刚宓先生派徒弟来通知,他说晓得老爷已经来了,吃夜饭辰光他会来。』陈嫂又说∶『今夜难得买到一条很新鲜的鲥鱼,老爷回来吃夜饭吧!』

一听宓本常要来,胡雪岩倒有些踌躇了;古应春便即说道∶『即然如此,不如等老宓来,有些话也是在家里谈,比较方便。』胡雪岩听这一说,便从纱背心口袋中掏出打簧表来看,已经四点半了,便点点头说∶『那就叫人去说一声∶请宓先生早一点来。』

于是重回客厅去密谈。胡雪岩此时最关心的是要还汇丰银行第一期的本银五十万两。陕甘总督衙门出的『印票』,不过是摆个样子,还款来源是各省交上海道衙门代收的协饷;数目如果不够,他可以代垫,但银根如此之紧,代垫恐有不能,须要及早筹划。

『应春,』他问,『汇丰的款子,月底要交,你晓不晓得,邵小村那里已经收到多少了?』

『前十来天我听说,已经收到半数了。这几天,总还有款子进来。差也不过差个百把万,不过,现在全上海的现银只有一百万,』古应春吸着气说∶『这件事恐怕也是个麻烦。』胡雪岩的心一沉,『我的信用,伤不得一点点。应春,』他说∶『只有半个月的工夫了。你有没有啥好主意?』『一时倒还没有。』古应春答说∶『且等老宓来了再说。』宓本常一直到天黑才来。据他说,一接到通知,本来马上就要赶来,只为有几个大客户提存,调度费时,所以耽误了工夫。

胡雪岩知道,所谓调度,无非先开出银票,问客户到何处提款;然后通兑付的联号。譬如客户要提五万银子的存款,说要到江宁去提;便用最快的方法通知江宁的阜康。如果江宁『头寸』不足,再查何处有多余的『头寸』——上海阜康是总号,各联号存款进出的情形,都有帐可查;查清楚了,透过同行的汇划,以有余补不足。

不过这是近来的情形,早些日子说要提现银,还要照付;胡雪岩便查问那些现银都到哪里去了?『都分散到内地去了。』宓本常说∶『不靠水路码头的联号,存款都增加了。不过照我计算,转到别处的只占十之六七;还有十之三四,是摆在家里了。这些现银,要到市面平空了,才会派到市面上。』『喔,』胡雪岩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这十之三四的现银,也要想个法子,早点让它回到市面上。你开个单了给我,看哪几处地方,存款增加了。』『我说过了,只要不是水路上的大码头,存款都比以前多。』

『那是怕中法一开仗,法国兵轮会到水路大码头。』胡雪岩问∶『京里怎么样?』

『加了很多,而且都是大数目。』宓本常说∶『文中堂的三十万都提走了。不过,北京存了四十六万。』文中堂便是前年升了协办大学士的刑部尚书文煜;提三十万存四十六万,表示他对阜康的信心十足,胡雪岩自然深感安慰。

『难怪大家都想做官。』胡雪晨说∶『他调到京里,也不过三、四年的工夫,倒又积了十六万银子了。』『不!』宓本常说∶『其中十万两是他的本家的。』『不管他了,总是他的来头。』胡雪岩又问∶『上海几十家钱庄,现银只有一百万,大家是怎么应付的呢?』『全靠同心协力,在汇划上耍把戏。』『喔,』胡雪岩从受知于左宗棠开始,一面要办西征粮台;一面又创办了好些事业,而且做生意的兴趣,集中在丝上,对于钱庄的经营,差不多完全交给宓本常主持,钱庄的制度,有所改变,亦很隔膜,『汇划』上能够,『耍把戏』,却不甚明白。在过去,他可以不求甚解,现在出现了危机,他就非问问清楚不可了。

『说穿了,一句话∶等于常在一起打牌的朋友一样,赌得再大,不过赌筹码,今天我输他赢,明天你赢他输,听起来很热闹,无非数数筹吗,记一笔帐,到时候结一结就轧平了。

不过,这只好常常在一起的朋友这么办,夹一个外头人进来,赢了一票,要拿现款走;这个把戏就耍不下去了。所以┅┅『所以上海的钱庄,由阜康领头,联络了十来家』大同行『,成立了一个』汇划总会『,仿照日本在明治十二年所设立的』手形交换所『的办法,用交换票据来代替现银收解。

票据交换,不能私下办理,一定要送总会;凡是汇划钱庄,到期的银票,一律先送总会,分门别类理齐,派老司务送到各钱庄『照票』。如果不误,这家钱庄便将银票收了下来,另外打出一张收据,名为『公单』,规定以五百两为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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