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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都运。顶要紧的是枪炮,左大人打胜仗,全靠小爷叔替他在上海买西洋的枪炮。』
『还有呢?』
『多哩!』七姑奶奶屈着手指说∶『军装、粮食、药—』『药也要运了去?』罗四姐打岔问说。
『怎么不要?尤其是夏天,藿香正气丸、辟瘟丹,一运就是几百上千箱。』
『怪不得。』罗四姐恍然有悟。
『怎么?』
『那天他同我谈,说要开药店。原来「肥水不落外人田」。』
『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生意还多。不过,他也不敢放手去做。』
『为啥?』罗四姐问。
『要帮手。没有帮手怎么做?』
『七姐夫不是一等一的帮手?』
『那是外头的。内里还要个好帮手。』七姑奶奶举例以明,『譬如说,端午节到了,光是送节礼,就要花多少心思,上到京里的王公大老倌,下到穷亲戚,这一张单子开出来吓坏人。漏了一个得罪人,送得轻了也得罪。』『送得重了也要得罪人。』罗四姐说,『而且得罪的怕还不止一个。』
『一点不错。』七姑奶奶没有再说下去。
到了为胡雪岩饯行的那一天,七姑奶奶刚吃过午饭,罗四姐就到了。一到便问∶『七姐,你有没有工夫?』『啥事情?』
『有工夫,我想请七姐陪我去买带到杭州的东西。还有,我想请人替我写封家信。』
七姑奶奶心想,现成有老马在,家信为什么要另外请人来写?显见得其中另有道理;当时便不提购物,只谈写信。『你要寻怎样的人替你写信?』
『顶好是—罗四姐说∶』象七姐你这样的人。『』我肚子里这点墨水,不见得比你多,你写不来信,我也写不来。『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说∶』这样,买东西就不必你亲自去了,要买啥你说了我叫人去办。写信,应春要回来了,我来抓他的差。『』这样也好。『
于是,七姑奶奶把她的管家阿福叫了来,由罗四姐关照;吃的、用的,凡是上海的洋广杂货,在内地都算难得的珍贵之物,以至于阿富不能不找纸笔来开单子。
『多谢管家。』罗四姐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刚要递过去,便让七姑奶奶拦住了。
『不必。我有折子。』
阿福不肯接,要看主妇的意思。七姑奶奶已猜到她所说的那个取货的折子,必是胡雪岩所送。既然她不肯用,又不愿要别人送,那就不必勉强了。
『好了,随你』
有她这句话,阿福才接了银票去采办。
恰好古应春亦已回家,稍微休息一下,便让七姑奶奶『抓差』,为罗四姐写家信。
『这桩差使不大好办。』古应春笑道∶『是象测字先生替人写家信,你说一句我写一句呢?还是你把大意告诉我,我写好了给你看,不对再改。』『哪种方便?』
『当然是说一句写一句来得方便。』
『那末,我们照方便的做。』
『好!你请过来。』
到得收房里,古应春铺纸吮笔,先写下一句∶『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然后抬眼看着坐在书桌对面的罗四姐。『七姐夫,请你告诉我娘,我在上海身子很好,请她不要记挂。她的肝气病好一点没有?药不可以断。我寄五十两银子给她,吃药的钱不可以省。』『嗯,嗯。』古应春写完了问∶『还有。』
『还有,托人带去洋广杂物一网篮,亲戚家要分送的,请老人家斟酌。糖食等等,千万不可让阿巧多吃—』『阿巧是什么人?』古应春问。
『是我女儿。』
『托什么人带去要不要写?』
『不要。』
『好。还有呢?』
『还有。』罗四姐想了一下说,『八月节,我回杭州去看她。』『还有?』
『接到信马上给我回信。』罗四姐又说∶『这封信要请乌先生写。』
『古月胡,还是口天吴?』
『不是。是乌鸦的乌。』
『喔。还有呢?』
『没有了。』
古应春写完念了一遍,罗四姐表示满意,接下来开信封,他问∶『怎么写法?』
『请问七姐夫,照规矩应该怎么写?』
『照规矩,应该写「敬烦某人吉便带交某某人」下面是「某某人拜托」。』
『光写「敬烦吉便」可以不可以?』
当然可以。古应春是因为她说不必写明托何人带交,特意再问一遍,以便印证奇#書*網收集整理。现在可以断定,她是特意不提胡雪岩的名字。何以如此,就颇耐人寻味了。
罗四姐一直到临走时,才说∶『胡大先生,我有一封信,一只网篮,费你的心带到杭州,派人送到我家里。』她将信递了过去。
『好!东西呢?』
『在我这里。』七姑奶奶代为答说。
『胡大先生哪天走?』
『后天。』
『那就不送你了。』罗四姐说。
『不客气,不客气。』胡雪岩问∶要带啥回来?『』一时也想不起。『』想起来写信给我。或者告诉七姐。『
等送罗四姐上了车,七姑奶奶一走进来,迫不及待地问她丈夫∶『罗四姐信上写点啥?』
『原来是应春的大笔!』胡雪岩略显惊异地说∶『怪不得看起来字很熟。』
『我做了一回测字先生。』古应春说∶『不过,我也很奇怪,这样一封信,平淡无奇,她为什么要托我来写。平常替她写家信的人到哪里去了?』
『当然有道理在内。』七姑奶奶追问着,『你快把信里的话告诉我。』
那封信,古应春能背得出来,背完了说∶『有一点,倒是值得推敲的,她不愿意明说,信和网篮是托小爷叔带去的。』『她有没有说,为啥指明回信要托乌先生写?』『没有。』胡雪岩要问的话,另是一种,『她还有个女儿?』他说∶『她没有告诉过我。』
『今天就是告诉你了。不过是借应春的嘴。』
『啊,啊!』古应春省悟了,『这就是她故意要托我来写信的道理。』
『道理还多呢!』七故奶奶接口,『第一,要看小爷叔念不念旧?她娘,小爷叔从前总见过的;如果念旧,就会去看她。』『当然!』胡雪岩说∶『我早就想好子,信跟东西亲自送去。过节了,总还要送份礼。』『这样做就对了。』七姑奶奶又说∶『小爷叔,她还要试试你,见了她女儿怎么样?』
『嗯!』胡雪岩点点头,不置可否。
『还有呢?』古应春这天将这三个字说惯,不自觉地滑了出来。
『指明信要托乌先生写,是怕测字先生说不清楚,写不出来,马马虎虎漏掉了,只有乌先生靠得住。』胡雪岩觉得她的推断,非常正确,体味了好一会,感叹地说∶『这罗四姐的心思真深。』『不光是心思深,还有灵。我说送礼送得轻了得罪人,她说送得重了,也要得罪,而且得罪的不止一个。』七姑奶奶接下来说∶『小爷叔,你要不要这个帮手;成功不成功,就看乌先生写信来了。』胡雪岩心领神会,回到杭州先派人去办罗四姐所托之事,同时送了一份丰厚的节礼。然后挑了个空闲的日子,轻装简从,潇潇洒洒地去看罗四姐的母亲。胡雪岩仍旧照从前的称呼,称她『罗大娘』;但罗大娘却不大认得出他了。陌生加上受宠若惊,惶恐不安;胡雪岩了解她的心情,跟她先谈罗四姐的近况,慢慢地追叙旧事,这才使得罗大娘的心定了下来;这心一定下来,自然就高兴了,也感动了,不断地表示,以胡雪岩现在身分,居然降尊纡贵,会去看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第六章
十天以后,罗四姐接到了家信;罗大娘照她的话,是请乌先生代写的。这乌先生是关帝庙祝,为人热心,洞明世事,先看了罗四姐的来信,心头有个疑问,何以回信要指定他来写。再原罗大娘眉飞色舞地谈胡雪岩来看她的情形,恍然大悟,罗四姐大约不能确定,胡雪岩会不会亲自来看罗大娘,所以信中不说信件等物托何人所带。不过胡雪岩的动静,在她是很关心的;既然如此就要详详细细告诉她。她之指明要自己替罗大娘写回信,她正是这个道理。
这完全猜对了罗四姐的心思,因此,她的信也就深符她的期待了。乌先生的代笔,浅显明白;罗四姐先找老马来念给她听过,自己也好好下了一番工夫,等大致可以看得懂了,才揣着信支看七姑奶奶。
『七姐,』她说,『我有封信,请你给我看看。』『哪个的信?』
『我娘的信。我一看信很长,当中好象提到胡大先生,我怕有要紧话在里头,不方便叫老马给我看。』『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你看不明白,我也未见得看得懂。不过,不要紧,一客不烦二主,当初你是托应春替你写的,现在仍旧叫他来看好了。「』七姐夫在家?『
『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