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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禅房,便是一个大院子∶绕向西边的回廊,但见人影、花影一齐映在雪白的粉墙上;还有一头猫的影子,弓起背,正在东面屋脊上『叫春』。萧家骥用手肘轻轻将胡雪岩撞了一下,同时口中在念∶『「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胡雪岩也看出这白衣庵大有蹊跷。但萧家骥的行径,近乎佻亻达;不是礼佛之道,便咳嗽一声,示意他检点。
于是默默地随着小音进入另一座院落,一庭树木,三楹精舍,檀香花香,交杂飘送;萧家骥不由得失声赞道∶『好雅致的地方!』
『请里面坐。』小音揭开门帘肃客,『我去请了尘师父来。』说完,她又管自己走了。
两个人进屋一看,屋中上首供着一座白瓷观音;东面是一排本色的桧木几椅;西面一张极大的木榻,上铺蜀锦棉垫。瓶花吐艳、炉香袅袅,配着一张古琴,布置得精雅非凡;但这一切,都不及悬在木榻上方的一张横披,更使得萧家骥注目。
『胡先生!』萧家骥显得有些兴奋,『你看!』横披上是三首诗;胡雪岩总算念得断句∶闲叩禅关访素娥,醮坛药院覆松萝,一庭桂子迎人落,满壁图书献佛多;作赋我应惭宋玉,拈花卿合伴维摩。尘心到此都消尽,细味前缘总是魔!
旧传奔月数嫦娥,今叩云房锁丝萝,才调玄机应不让,风怀孙绰扇区我;谁参半分优婆塞?待悟三乘阿笈摩。何日伊蒲同设馔,清凉世界遣诗魔。
群花榜上笑良多,梓里云房此日过。君自怜才留好然,我曾击节听高歌;清阴远托伽山竹,冶艳低牵茅屋萝。点缀秋光篱下菊,尽将游思付禅魔。
胡雪岩在文墨这方面,还不及萧家骥,不知道宋玉、孙绰是何许人?也不知道玄机是指的唐朝女道士鱼玄机。佛经上的那些出典是莫名其妙。但诗句中的语气不似对戒律森严的女僧,却是看得出来的。因而愕然相问∶『这是啥名堂?』『你看着好了。』萧家骥轻声答道∶『这位了尘师父,不是嘉兴人就是昆山;不然就是震泽、盛泽。』
昆山的尼姑有何异处,胡雪岩不知道;但嘉兴的尼庵是亲自领教过的。震泽和盛泽的风俗,他在吴江同里的时候,也听人说过,这两处地方,盛产丝绸,地方富庶,风俗奢靡。盛泽讲究在尼姑庵宴客,一桌素筵,比燕菜席还要贵;据说是用肥鸡与上好的火腿熬汁调味,所以鲜美绝伦。震泽尼姑庵的烹调,亦是有名的,荤素并行,不逊于无锡的船菜。当然,佳肴以外,还有可餐的秀色。
这样回忆着,再又从初见老胡,说夜访白庆庵『没有啥不便』想起,一直到眼前的情景,觉得无一处不是证实了萧家骥的看法,因而好奇大起,渴望着看一看了尘是什么样子?萧家骥反显得比他沉着,『胡先生,』他说,『只怕弄错了!阿巧姐不会在这里。』
『何以见得?』
『这里,哪是祝发修行的地方?』
胡雪岩正待答话,一眼瞥见玻璃窗外,一盏白纱灯笼冉冉而来,便住口不言,同时起身等候;门帘启处,先见小音,次见了尘一若非预知,不会相信所见的是个出家人。
她当然也不是纯俗家打扮,不曾『三绺梳头,两截穿衣』发长齐肩,穿的是一件圆领长袍;说它是僧袍固然可以,但僧袍不会用那种闪闪生光的玄色软缎来做,更不会窄腰小袖,裁剪得那么称体。
看到脸上,更不象出家人,虽未敷粉,却曾施朱;她的皮肤本来就白,亦无须敷粉。特别是那双眼睛,初看是剪水双瞳,再看才知别蕴春情。
是这样的人物,便不宜过于持重拘谨,胡雪岩笑嘻嘻地双掌合十,打个问讯∶『可是了尘师太?』
『我是了尘。施主尊姓?』
『我姑胡。这位姓萧。』
于是了尘——行礼,请『施主』落座;她自己盘腿坐在水榻上相陪,动问来意。
『原是来见当家老师太的;听地保老胡说,宝庵其实是由了尘师太当家。有点小事打听,请我这位萧老弟说吧!』萧家骥点点头,不谈来意却先问道∶『听了尘师太的口音是震泽?』
了尘脸上一红∶『是的。』
『这三首诗,』萧家骥向她上方一指,『好得很!』『也是三位施主,一时雅兴;疯言疯语的,无奈他何!』说着,了尘微微笑了,『萧施主在震泽住过?』
『是的。住过一年多;那时还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意思是现在都懂了?』
这样率直反问,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萧家骥自非弱者,不会艰于应付,从容自若地答道∶『也还不十分懂,改日再来领教。今天有件事,要请了尘师太务必帮个忙。』『言重!
请吩咐,只怕帮不了什么忙。『』只要肯帮忙,只是一句话的事『。萧家骥问道∶』白衣庵今天可有一位堂客;是来求当家老师太收容的。这位堂客是闹家务一时想不开,或许她跟当家师太说过,为她瞒一瞒行迹。倘或如此,她就害了白衣庵了!『了尘颜色一变,是受惊的神气;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终于点点头说∶』有的。可就是这位胡施主的宝眷?『
果然在这里,一旦证实了全力所追求的消息,反倒不知所措。萧家骤与胡雪岩对望着、沉默着;交换的眼色中,提出了同样的疑问∶阿巧姐投身在这白衣庵中,到底是为了什么?若说为了修行,诚如萧家骥所说∶『这里,哪是祝发修行的地方?』倘使不是为了修行,那末非杨即墨,阿巧姐便是另一个了尘。这一层不先弄明白,不能有所决定;这一层要弄明白,却又不知如何着手。
终于是胡雪岩作了一个决定∶『了尘师太,我请这位萧老弟先跟敝眷见一面。不知道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这样最好。不过,我得先问一问她。』由于了尘赞成萧家骥跟阿巧姐见面,因而可以猜想得到,所谓『问一问她』,其实是劝一劝她。反正只要了尘肯帮忙,一定能够见得着面,胡雪岩和萧家骥就都无话说,愿意静等。等了尘一走,萧家骥问道∶『胡先生,见了阿巧姐,我怎么说?』
『我只奇怪,』胡雪岩答非所问∶『这里是怎样一处地方,莫非那个什么阿金一点都不晓得?』
『现在没有功夫去追究这个疑问。胡先生,你只说我见了阿巧姐该怎么样?』
『什么都不必说,只问问她,到底作何打算?问清楚了,回去跟你师娘商量。』
跟阿巧姐见面的地方,是当家老师太养静的那座院子;陈设比不上了尘的屋子,但亦比其他的尼姑庵来得精致,见得白衣庵相当富庶,如果不是有大笔不动产,可以按期坐收租息,便是有丰富的香金收入。
阿巧姐容颜憔悴,见了萧家骥眼圈都红了;招呼过后,她开门见山地问∶『阿巧姐,你怎么想了想,跑到这地方来了?』『我老早想来了。做人无味,修修来世。』这是说,她的本意是要出家;萧家骤便问∶『这里你以前来过没有?』
『没有。』
怕隔墙有耳,萧家骥话不能明说;想了一下,记起胡雪岩的疑问,随即问道∶『阿金呢?她来过没有?』这意思是问,阿金如果来过,当然知道这里的情形,莫非不曾跟你说过?『阿巧姐摇摇头∶』也没有。『』那就难怪了!『
话只能说这一句;而阿巧姐似乎是了解的,幽幽地叹了口无声的气,仿佛也是有好些话无法畅所欲言似的。
『现在怎么样呢?』萧家骥问道∶『你总有个打算。』『我——,』阿巧姐说,『我先住在这里。慢慢打算。』『也好。』萧家骥说,『明天,我师娘会来看你。』
『不要!』阿巧姐断然决然地说∶『请她不要来。』
这很奇怪!能见一个象自己这样渊源不深的男客,倒不愿见和向交好的七姑奶奶,而且语气决绝,其中必有缘故。
他的思路很快,想得既宽且深;所以在这些地方,格外谨慎,想了一下说∶『阿巧且,我晓得你跟我师娘、感情一向很好;你这话,我回去是不是照实说?』
『为什么不能照实说?』
『那末,我师娘问我∶为啥她不要我去?我怎么答复她?』问到这话,阿巧姐脸上出现了一种怨恨的表情∶『我俗家的亲戚朋友都断了!』她说,『所以不要她来看我;来了我也不见。』语气越发决绝,加上她那种脸色,竟似跟七姑奶奶有不解之仇。萧家骥大为惊骇;可是说话却更谨慎了。『阿巧姐,』他旁敲侧击地探索真相∶『我不也俗家人吗?』
这一问算是捉住她话中一个无法辩解的漏洞。她脸上阴晴不定地好半天,终于有了答复∶『萧少爷,说实话,我是怕你师娘。她手段厉害;我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