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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态度很奇怪,古应春大为惊疑,『小爷叔!』他很吃力地说,『你好象有啥难言之隐似地。大家自己人,你尽吩咐,有啥「摆不平」,我的一份不必计算在内。』
『应春兄!』胡雪岩相当感动,率直答道∶『我一无所得,就是朋友的情分义气,千金不换。』
『岂止于千金不换?小爷叔,你不要说一无所得,在我看,所得正多。
不说别的,只说朱福年好了,庞二虽有些大少爷的脾气,有时讲话不给人留情面,到底御下宽厚,非别的东家好比,可是朱福年还是有二心,只有遇到小爷叔你,化敌为友,服服帖帖,这就是你的大本事,也就是你的大本钱。『
由于说得中肯,不是一般泛泛的恭维可比,所以胡雪岩听了这几句话,
深受鼓舞,『老古,』他便索性问道∶『你直言谈相,看我做生意有啥毛病要改?』
『毛病是谈不到。不过,小爷叔,中国人有句话,叫做「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个「勤」字照我讲,应该当做敬业的敬,反过来「嬉」字不作懒惰解释,要当作浮而不实的不敬来讲。敬则专,专心一志,自然精益求精。
小爷叔,如果说你有失策之处,我直言谈相,就是不专心。『古应春又说,』人的精力到底有限,你经手的事情到底太多了,眼前来看,好象面面俱到,未出纰漏,其实是不是漏了许多好机会,谁也不得而知。『
他一路说,胡雪岩一路点头,等他说完,随即答道∶『有好几位都这样劝过我,不过没有你说得透彻。我刚才在想,忙了半天,两手空空,总有个毛病在那里,你说我不专心,这就是我的毛病。不过,也不能说两手空空┅┅』
他没有再说下去,说下去怕古应春多心,他本人两手空空,还亏下了帐,但相交合作的朋友,都有好处。这盘帐要扯过来算,还是有成就的。
这样转念,更觉精神一振,『走,走,』他站起身来说∶『照刘三爷的话,好好吃它一顿,睡它一觉。有没有什么好番菜?吃完了到浴德池去泡它一下午。』
『好番菜是有,只怕你吃不来。』
『怎么吃不来?』
『夏天讲究吃「色白大菜」,生冷清淡,半生不熟,吃不惯的会倒胃口。』
『那就算了。还是┅┅』
『还是到我这里去吃饭吧!七姐现在返璞归真了,到处跟人学做菜,今天在做粉蒸鸡,还有你们西湖上的莼菜┅┅』
『你不要再说了。』胡雪岩咽了口唾沫答道,『再说下去,我真要流口水了。』
于是一起到古应春那里。七姑奶奶果然卷起衣袖,在厨房里大忙特忙,汗水蒸润,她那张银盆似的脸,和两条藕也似的手臂,格外显得红白分明,看见胡雪岩在厨房门口探头一望,赶紧喊道,『厨房里象火焰山一样,小爷叔,快不要进来!』
『我饿了!』胡雪岩老实答说,『有啥吃的,先弄点来喂喂我。』
『我先下碗米粉干,让你点点饥。回头慢慢吃酒。』
等一碗鸡汤火腿笋干米粉下肚,接着便摆桌子喝酒,恰好尤五也到了,胡雪岩越有兴致。
席间当然要问他今后的打算,胡雪岩却反问尤五和古应春,要怎么样打算,才能于大家有益?
『这话就是很难说了。』尤五答说,『照我的心思,最好你别人的闲事都不管。』
『五哥也是!』七姑奶奶性子直,马上就补了一句他未曾说出来的话∶『别人的闲事不要管,只管你的事。是不是?』
大家都笑了。『这当然是一厢情愿。不过,』尤五正色说道,『我们漕帮方面,生路越来越狭,小爷叔,你答应过的,总要替我们想个办法。』
『当然,当然。我一定当我自己的事来办。』胡雪岩又问古应春∶『你看呢,我以后该怎么做法?』
『我刚才就说过了。』
胡雪岩点点头,重新回想他上午所作的那番劝告。
那些话,尤五和七姑奶奶并不知道,尤其是七姑奶奶性子急,便追问首,胡雪岩将古应春劝他专心的话,说了给她听,并且盛赞古应春看得深,识得透。
『谢谢一家门!』七姑奶奶撇着嘴说,『小爷叔,他是狗头军师,你不要听他的话。』
古应春不服气,但也不敢跟她争辩,只说∶『小爷叔,「妇人之言,慎不可听」。』
『啥叫「妇人之言」?』七姑奶奶的反应快得很,『场面总是越大越好。
照你的说法,有皇帝做也不要做了,因为管的事太多太杂?『
一句话驳得古应春哑口无言,摇摇头轻轻说了句∶『歪理十八条。』
胡雪岩看他那无奈七姑奶奶之何的尴尬神态,未免好笑,但一向不以他那个『宝贝妹子』为然的尤五,却帮着她说话∶『阿七说的倒也不是歪理。
事情不怕多,要有人管,皇帝好做,难的是用不着一个好宰相。小爷叔,我想,考古的话也不错,阿七的比喻也有道理,你是聪明人,不妨拿他们两个人的话好好想一想,作一番打算。『
『是的!』胡雪岩深深点头。
于是他一面吃喝闲谈,一面在心中盘算,等酒醉饭饱,他的盘算也大致停当了。
『五哥,老古!』他说,『我们先把帐分了┅┅』
『不必分!』尤五抢着说,他的意思跟古应春一样,主张就原来的资本和盈余,听候胡雪岩全权运用,能够『利上滚利』。
『我懂你们的意思。』胡雪岩说,『我要重起炉灶,做几样事业,大家分开来管,我只抓个总。就好比做皇帝一样,要宰相大臣分开来办事,用不着我亲自下手。』
『嗯,嗯!』在座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颔首表示同意。
『第一样是钱庄,这方面是我的根本,我也内行,恐怕还是要亲自下手。
第二样是丝,在湖州,我交给陈世龙,在上海,我交给老古。『
『好的!』古应春说,『我当仁不让,无需客气。将来茶叶、桐油也好做洋庄,慢慢儿再说。』
『将来销洋庄都归你一手担当。茶叶、桐油我也想过,只要你认为可以做,我无不赞成。不过眼前新丝就要上市了,所以要请你赶紧筹划,专心一致,百事不管。不过┅┅』胡雪岩看一看七姑奶奶,笑笑不再说下去。
这大有皮里阳秋的意味,七姑奶奶免不了要问∶『小爷叔,不过什么?』
『不过,』胡雪岩笑道,『百事不管,你们的终身大事是非管不可的。
我也是这样子,别样闲事不能再管,你的这桩大事,非效劳到底不可。当着五哥在这里,我做大媒的说一句,你们挑日子、办喜事,乾坤两宅,自己商量,不必我来传话。古家老族长那里的归我疏通,一定不会办不通,你们放心好了。『
『是的。』尤五点点头说,『这件事,我就这几天要好好谈一谈。现在且不去说它,小爷叔你再讲你的打算。』
『我还打算办两样事业,一样是典当,一样是药店。药店请刘三爷来做,典当,我想跟庞二谈一谈,请朱福年帮我的忙。』
对他的这番打算,尤五和古应春默然不置可否,这意思就是不以为然,在古应春觉得他不宜做此自己不懂的事业,而刘不才的本性,也不宜于苦干
创业,朱福年则相交未几,虽说『南蛮不复反矣』,但他究竟有几许本事,尚未明了,何以轻付以重任?
尤五也略有这样的想法,此外他还有疑虑,率直问道∶『小爷叔,一样钱庄,一样丝,都是大本钱,你哪里还有余力开当铺、开药店?』
『五哥说到要害上来了。』胡雪岩很起劲地,『自然我都有打算。』
胡雪岩的打算,是凭他的信誉、本领,因人成事。阜康设分号,是庞二有过承诺,愿意支持的,做丝生意,仍旧是大家集股。开典当的本钱,他看中了苏州潘叔雅那班富家公子,开药店则预备在江浙官场上动脑筋。
『我再说,为啥要开典当、开药店?这两样事业,一时都无利可图,完全是为了公益,我开典当是为方便穷人。胡雪岩三个字,晓得的人,也不算少了,但只有做官的和做生意的晓得,我以后要让老百姓都晓得,提起胡雪岩,说一声∶这个人不错!
事业就会越做越大。为此,我要开药店,这是扬名的最好办法。再说,乱世多病痛,大乱之后,必有瘟疫,将来药店的生意,利人利己,是一等一的好事业。『
听得这一说,七姑奶奶首先就钦佩不止,『你听听,』她带点教训意味地对古应春说∶『小爷叔的眼光,才真叫眼光!看到大乱以后了。你要学学小爷叔。』
『本来就跟小爷叔在学。』古应春转脸问道,『小爷叔,你说开药店的本钱,出在公家,是怎么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