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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有心事,吃闷酒无味,天也黑上来了,王有龄推杯告辞,小胡也不留他,只说∶『明天下午,我仍旧在这里等你,你来!』
『有事吗?』王有龄微感诧异,『何不此刻就说?』
『我有点小事托你,此刻还没有想停当。还是明天下午再谈。你一定要来,我在这里坐等,不见不散。』
看他如此叮嘱,王有龄也就答应了。到了第二天下午,依约而至,不见小胡的踪影。泡一碗茶得好几文钱,对王有龄来说,是一种浪费,于是沿着山路一直走了过去。城隍山上有好几座庙,庙前有耍把戏的,打拳卖膏药的,摆象棋摊的,不花钱而可以消磨时光的地方多得很。他这里立一会,那面看一看,到红日衔山,方始走回原处,依旧不见小胡。
是『不见不散』的死约会。王有龄顿感进退两难,不等是自己失约,要等,天色已暮,晚饭尚无着落。呆了半天,越想越急,顿一顿足,往山下便
走,心中自语∶明天见着小胡,非说他几句不可!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境况,在外面吃碗茶都得先算一算,何苦捉弄人?
走了不多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在叫∶『王有龄,王有龄!』
转身一看,正是小胡,手里拿着手巾包,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见着了他的面,王有龄的气消了一半,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对不起,对不起!』小胡欣慰地笑着,『总算还好,耽迟不耽错。来,来,坐下来再说。』
王有龄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默默地跟着他走向一副设在橱下的座头,泡了两碗茶。小胡有些魂不守舍似的,目送着经过的行人,手里紧捏住那个手巾包。
『小胡!』王有龄忍不住问了∶『你说有事托我,快说吧!』
『你打开来看,不要给人看见。』他低声地说,把手巾包递了给王有龄。
他避开行人,悄悄启视,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些碎银子,约莫有十几两。
『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做官的本钱。』
王有龄愣住了,一下子心里发酸,眼眶发热,尽力忍住眼泪,把手巾包放在桌上,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你最好点一点数。其中有一张三百两的,是京城里「大德恒」的票子,认票不认人,你要当心失落。另外我又替你换了些零碎票子,都是有名的「字号」,一路上通行无阻。』小胡又说∶『如果不为换票子,我早就来了。』
这里王有龄才想出来一句话∶『小胡,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朋友嘛!』小胡答道,『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觉。』
『唉!』王有龄毕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牵连不断。
『何必,何必?这不是大丈夫气概!』
这句话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很好的激励、王有龄收拾涕泪,定一定神,才想起一件事,相交至今,受人绝大的恩惠,却是对他的名氏、身世,一无所知,岂不荒唐?
于是他微有窘色地问道∶『小胡,还没有请教台甫?』
『我叫胡光墉,字雪岩,你呢,你的大号叫什么?』
『我叫雪轩。』
『雪轩,雪岩!』胡雪岩自己念了两遍,抚掌笑道∶『好极了,声音很近,好象一个人。你叫我雪岩,我叫你雪轩。』
『是,是!雪岩,我还要请教你,府上┅┅』
这是问他的家世,胡雪岩笑笑不肯多说∶『守一点薄产过日了,没有什么谈头。雪轩,我问你,你几时动身?』
『我不敢耽搁。把舍间咯略安排一番,总在三、五日内就动身。如果一切顺利,年底就可以回来。雪岩,我一定要走路子,分发到浙江来,你我弟兄好在一起。』
『好极了。』胡雪岩的『好极了』,已成口头禅,『后天我们仍旧在这里会面,我给你饯行。』
『我一定来。』
到了第三天,王有龄午饭刚过,就来赴约。他穿了估衣铺买的直罗长衫,
亮纱马褂,手里拿一柄『舒莲记』有名的『杭扇』,泡着茶等,等到夭黑不见胡雪岩的踪影,寻亦没处寻,只好再等。
天气热了,城隍山上来品茗纳凉的,络绎不绝。王有龄目迎目送着每一个行人,把脖子都摆得酸了,就是盼不着胡雪岩。
夜深客散,茶店收摊子,这下才把王有龄撵走。他已经雇好了船,无法不定,第二天五更时分上船,竟不能与胡雪岩见一面话别。
在王有龄北上不久,浙江的政局有了变化∶巡抚常大淳调湖北,云南巡抚黄宗汉改调浙江,未到任以前由布政使——通称『藩司』、老百姓尊称为『藩台』的旗人椿寿署理。
黄宗汉字寿臣,福建晋江人。他是道光十五年乙未正科的翰林,这一榜人才济济,科运甚隆,那年,咸丰二年,当到巡抚的就有三个,广东叶名琛、江西张芾,当到二品大员的有何桂清、吕贤基、彭蕴章、罗惇衍,还有杭州的许乃钊,与他老兄许乃普,都当内阁学士。
这黄宗汉据说是个很能干的人,但是关于他的操守与治家,批评极坏。
到任以后,传说他向椿寿索贿四万两银子,椿寿没有买他的帐,于是多事了。
其时漕运正在改变办法。因为海禁已开,而且河道湮淤,加以洪杨的起事,所以江苏的苏、松、太各属改用海运,浙江则是试办,椿寿既为藩司,又署理巡抚,责无旁贷,当然要亲自料理这件公事。
漕运的漕,原来就是以舟运谷的意思。多少年来都是河运,先是黄河,后来是运河,而运河又有多少次的变迁兴作,直到康熙年间,治河名臣靳辅,于成龙先后开『中河』,历时千余年的运河,才算大功告成。
这条南起杭州,北抵京师,流经浙江、江苏、山东、河北四省,全长两千多里的水道,为大清朝带来了一百五十年的盛运。不幸的是,黄河的情况,越来越坏,有些地方,河底积淤,高过人家屋脊,全靠两面堤防约束,『春水船如天上行』,真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而运河受黄河的累,在嘉庆末年,几乎也成了『绝症』。于是道光初年有海运之议。
在嘉应末年时有齐彦槐其人,著有一篇《海运南僧议》,条分缕析断言『一举而众善备』,但地方大吏不愿轻易更张。直到湖南安化的陶文毅公陶澍,由安徽巡抚调江苏,锐意革新,消除盐、漕两事的积弊,齐彦槐的建议,才有一个实验的机会。
这次实验由陶澍亲自主持,在上海设立『海运总局』,他亲自雇好专门运载关东豆麦的『沙船』一千艘,名为『三不象』的海船几十艘,分两次运米一百五十多万石到天津,结果获得极大的成功,省时省费,米质受损极微。
承运的船商,运漕而北,回程运豆,一向漕船南下『回空』,海船北上『回空』,现在平白多一笔收入,而且出力的船商,还『赏给顶戴』做了官,真正是皆大欢喜。
但是到了第二年,这样的好事竟不再做下去!依然恢复河运。因为,不知道有多少人靠这条运河的漕船来剥削老百姓,他们不愿意革新!
漕运的弊端与征粮的弊端是不可分的,征粮的权责属于州县,这七品的正印官,特称为『大老爷』,在任两件大事∶刑名、钱谷。延请『绍兴师爷』
至少亦得两名∶『刑名师爷』和『钱谷师爷』。县大老爷的成名发财,都靠这两个人。
钱谷师爷的本事不在算盘上,在于能了解情况,善于应付几种人,第一种是书办,世代相传,每人手里有一本底册,哪家有多少田?该纳粮多少?
都记载在这本册子上,为不传之秘。
第二种是『特殊人物』,他们所纳的粮,都有专门名称,做过官的绅士人家的『衿米』,举人、秀才、监生是『料米』,这两种米不能多收,该多少就多少,否则便有麻烦。再有一种名为『讼米』,专好无事生非打官司的讼棍所纳的粮,也要当心。总而言这一名话,刁恶霸道,不易对付的那班『特殊人物』,必须敷衍,分量不足,米色粗劣,亦得照收不误。甚至虚给『粮串』——纳粮的凭证,买得个安静二字。
有人占便宜,当然有人吃亏,各种剥削耗费,加上县大老爷自己的好处,统统都出在良善小民头上,这叫做『浮收』,最『黑』的地方,『浮收』到正额的一半以上,该纳一石米的,起码要纳一石五斗。于是有所谓『包户』,他们或者与官吏有勾结,或者能挟制官吏,小户如托他们『包缴』,比自己到粮柜上去缴纳,便宜得多。
第三种就是漕船上的人。漕船都是官船,额定数字过万,实际仅六千余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