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谈到这里,芙蓉摇摇头,不再说下去,那不堪的光景,尽在不言,墒雪岩想了想问∶『你娘呢?』
『娘早就死了,我兄弟是遗腹子,我娘是难产。』芙蓉又说,『到我十五岁那年,我三婶也让我三叔把她活活气杀!我也不知道我三叔哪里学来的本事?家里米缸,天天是空的,他倒是天天吃得醉醺醺回来,就靠我替人绣花,养我兄弟,想积几两银子下来,将来好叫我兄弟有书读,哪晓得?妄想!』
『怎么是妄想?』
『我三叔啊!』芙蓉是那种又好气,又好笑,出于绝望的豁达的神情∶『不管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他都能寻得着!真正是气数。』
胡雪岩也失笑了,『这也是一种本事。』他说,『那样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你怎么办呢?』
『就是这话罗!我想了又想,下定决心。』芙蓉略停一停,挺一挺胸说,『我十二岁的时候批过一张八字,说我天生偏房的命,如果不信,一定会克夫家。所以我跟我三叔说,既然命该如此,不如把我卖掉,能够弄个二三百两银子,重新干本行,开个小药店,带着我兄弟过日子,将来也有个指望。
你晓得我三叔怎么说?『
胡雪岩对刘不才这样的人,了如指掌,所好的就是虚面子,所以这样答道∶『他一定不肯,怕失脸面。』
『一点不错!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家,穷虽穷,底子是在的,那有把女儿与人做偏房的道理?别的好谈,这一点万万办不到。』芙蓉说,『我也就是在这一点上,看出我三叔还有出息。』
前后话锋,不大相符,胡雪岩心中不无疑问,但亦不便打断她的话去追问,只点点头说∶『以后呢?』
『以后就嫁了我死去的那个。』芙蓉黯然说道∶『一年多工夫,果然,八字上的话应了!』
胡雪岩这才明白,她现在愿意做人的偏房,是『认命』。但是,刘不才呢?可是依旧象从前那样,郁四是用了什么手腕,才能使他就范?这些情形
是趁此时问芙蓉,还是明天问郁四?
他正在这样考虑,芙蓉却又开口了,『有件事,我不甘心!』她说,『我前头那个是死在时疫上。初起并不重,只要有点藿香正气丸,诸葛行军散这种极普通的药,就可以保得住命,偏偏是在船上,又是半夜里,连这些药都弄不到。我常常在想,我家那爿药店如果还开着,这些药一定随处都是,他出门我一定会塞些在他衣箱里,那就不会要用的时候不凑手。应该不死偏偏死,我不甘心的就是这一点!』
胡雪岩不作声。芙蓉的话对他是一种启发,他需要好好盘算。就在这默然相对之中,只听『扑』地一声,抬眼看时,红烛上好大的一个灯花爆了。
『时候不早了!』芙蓉柔声问道∶『你恐怕累了?』
『你也累了吧!』胡雪岩握着她的手,又捏一捏她的手臂,隔着紫缎的小夹袄,仍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臂上的肌肉很软,却非松弛无力,便又说道∶『你不瘦嘛!』
英蓉的眼珠灵活地一转,装作不经意地同道∶『你喜欢瘦,还是喜欢胖?』
『不瘦也不胖,就象你这样子。』
芙蓉不响,但脸上是欣慰的表情,『太太呢?』她问,『瘦还是胖?』
『原来跟你也差不多,生产以后就发胖了。』胡雪岩忽然提起一句要紧话∶『你有孩子没有?』
『没有!』芙蓉又说,『算命的说,我命里该有两个儿子。』
听得这话,胡雪岩相当高兴,捧着她的脸说,『我也会看相,让我细看一看。』
这样四目相视,一点腾挪闪转的余地都没有,芙蓉非常不惯,窘笑着夺去他的手,『没有什么好看!』说着,她躲了开去。
『我问你的话,』胡雪岩携着她的手,并坐在床沿上说,『那天你先答应去吃素斋,一出天圣寺的山门,怎么又忽然变了卦?』
『我有点怕!』
『怕什么?』
芙蓉诡秘地笑了一下,尽自摇头,不肯答话。
『说呀!』胡雪岩问道,『有什么不便出口的?』
迟疑了一下,她到底开了口∶『我怕上你的当!』
『上什么当?』胡雪岩笑道∶『莫非怕我在吃的东西里面放毒药?』
『倒不是伯你放毒药,是伯你放迷魂药!』说着,她自己笑了,随即一扭身,伏在一床白缎绣春丹凤朝阳花样的夹被上,羞得抬不起头来。
不管她这话是真是假,胡雪岩只觉得十分够味,因而也伏身下去,吻着她的颈项头发,随后双脚一甩,把那双簇新的双梁缎鞋,甩得老远。
第二天早晨,他睡到钟打十点才起身,掀开帐子一看,芙蓉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正在收拾妆台。听得帐钩响动,她回过头来,先是娇羞地一笑,然后柔声说道∶『你不再睡一息?』
『不睡了!』胡雪岩赤着脚走下地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还睡什么?』
『你看你!』芙蓉着急地说,『砖地上的寒气,都从脚心钻进去了,快上床去!』
说着,取了一件薄棉袄披在他身上,推着他在床沿上坐定,替他穿袜子、穿套裤、穿鞋,然后又拉着他站起身来,系裤带,穿长袍。
胡雪岩从来没有这样为人伺候过,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怪不得叫妾
侍!『他不由得自语,』 「侍,是这么个解释!『
『你在说啥?』芙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仰着脸问。
『我说我真的享福了!』胡雪岩又说,『我们谈谈正经!』
胡雪岩的『正经事』无其数,但与芙蓉佰共的只有两桩,也可以说,只有一桩,胡雪岩要安置她的一叔一弟。
『你兄弟名字叫啥?』
『我小弟是卯年生的,小名就叫小兔儿。』
『今天就去接了他来!你叔叔不会不放吧?』
胡雪岩人情透熟,君子小人的用心,无不深知,刘不才在此刻来说,还不能当他君子,所以胡雪岩以『小人之心』去猜度,怕他会把小兔儿当作奇货,因而有些一问。
这一问还真是问对了,芙蓉顿有忧色,『说不定!』她委委屈屈地说,『我跟我三叔提过。他说,刘家的骨血,不便,不便┅┅』
芙蓉不知如何措词,脸涨得通红,话说出来屈辱了自己,也屈辱了娘家。
刘三才的话说得很难听,『你说你命中注定要做偏房,自己情愿,我也没话说。郁四有势力,我也搞不过他。不过小兔儿是我们刘家的骨血,你带到姓胡的那里,算啥名堂?你自己已经低三下四了,莫非叫你兄弟再去给人家做小跟班?』当时自己气得要掉眼泪,但也无法去争,原来打算慢慢再想办法,此刻胡雪岩先提到,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便什么?胡雪岩的心思快,稍微想一想就明白,自然是名分上的事。
那好办!他说∶『你们刘家的骨血,自然让他姓刘。我现在算是姐夫资格,难道就不能管你的同胞骨肉?』
芙蓉怕是自己听错了,回想一遍,是听得清清楚楚,有『姐夫』二字,惊喜感激之余,却仍有些不大相信,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还有啥难处?你说出来商量。』
这还有什么难处?就怕他的话靠不住!芙蓉在要紧关头上不放松,特意问一句,『你说小兔儿叫你「姐夫」?』
『不叫我姐夫叫啥?难道也象你一样,叫我老爷?』
芙蓉叫『老爷』是宫称,就是正室也如此叫法,身分的差别不显,小兔儿就不能这么叫。 难得胡雪岩这等宽宏大量,体贴入微,芙蓉真个心满意足,凝眸含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翻衷情,让胡雪岩发觉,自己的猜测,完全对了,『这一来,你叔叔该没话说了吧!』他问。
『当然!』芙蓉的声音很响亮,『我自己去接我小弟。』
胡雪岩先不答她这话,只说∶『我想跟你叔叔见个面。你看是我去拜会他,还是请他到我们这里来?』
『他怕不肯来,你暂时也不必理他。』芙蓉一大半是为胡雪岩打算,『我叔叔,说实在的,能避他还是避开他的好。』
『我倒问你,他对本行生意,到底怎么样?』
没有料到他会提起这句话,而且意义也不明显,芙蓉不知如何作答?细细想一想,才略略猜出他的意思,大概是要给她三叔荐到什么药材行去做事。
论本事倒还不差,就是银钱上头,不能叫人放心,将来一走连累保人。然而人家既有这番好意,自己这面又是嫡亲的叔叔,也不能说有机会不要,左恩右想,十分为难,就越发无话可答了。
『我是说他的本事。对本行是不是在行?』
『怎么不在行?祖传的行当,从小看也看会了。』芙蓉说到这里,突生灵感,『老爷,』她说,『我倒有个